(图 谢驭飞)

疫情封锁把很多人逼成了大厨，被逼成美发师的则没有那么多，但也颇有几个。3月中我已经预见到一定会封锁，忐忑着去剪了头发。一关就是三个多月，头发由短变长，养成了一团海葵。每天在镜子里看见这团海葵向左偏或向右偏，就盼望理发店能早日开门——但理发店就算第二天开门，又有多少人敢去呢？

我的同事，一名勇敢的法国直男，采取了和我不一样的策略。封锁之前他的发型已经像海葵，封锁一个月后他在网上买了理发用的剪子推子，给自己推了一个圆柱形的大好头颅，非常得意，把照片发在群里。看了他的手艺以后，我不给自己理发的决心更坚定了：虽然我如今不太在乎自己的外貌，但是基本的水准还是要维持的。

封锁解除的日子终于来了，人们可以去酒吧喝酒，理发店和美容店可以营业，但是理发师和客人都必须戴口罩。戴着口罩剪头发如何实现？我很好奇，又有点儿不敢去。开门第一天，路过的理发店无论男女都座无虚席。英国人养了三个月的万根烦恼丝，一朝纷纷求解除。这种特殊时候，就显出英国理发店分男女的不方便了。男理发店除非特别标明，否则不接待女顾客。女性去的美发店，服务项目很多，但是比男人剪头发贵一大截。更何况一旦开门，多少等不及了的人都早约了号，轮到我可能也要一个月之后了。眼看着理发店开了门，却还是不能解决自己头顶越长越大的一团海葵，越发觉得痒痒得难受。

没想到的是，在理发行业正式复业第三天，我就在买菜回家的路上顺带解决了头发的问题。我拖了一车牛奶土豆，路过一间很小的理发店，里面只有一个经理，一个理发师，窄桌小门，亮晶晶的镀铬椅子，毫无美容店的浮夸装饰，门上贴的价目表写着男性女性剪发的不同价钱，说明他们也给女人剪头发。我打量着理发店，理发师也打量着我。我问：“能进来吗？”她问：“有口罩吗？有口罩就可以。”

于是我不期而遇获得了一次体验男人剪头发的机会。无需温水和护发素，只用喷壶打湿头发就可以下剪子了。理发师是意大利口音，拨弄了几下我的头发，踌躇着说这么粗的头发以前从来没剪过，于是我做好了心理准备。冷冷的金属锋芒在耳边和颈后嚓嚓地响，看见自己的碎头发落了一地，好多海草。剪到耳侧时，理发师要求我把口罩半摘下来，用手维持着口罩不落下，于是一次性塑料罩上的碎头发很多落到了我的衣服上和袖子里。不论如何，半小时以后，我攒了三个月的头发重负终于卸掉了。离开理发店时，我想：此时此刻，不知有几多人正和我一样，脚下生风，温柔的夏天四面包围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