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谢驭飞）

文/摇摇

冈本加乃子是白萝卜的拥趸，她“礼赞萝卜”：“只要能够善用白萝卜，就能够做出一流的好菜。”她有部小说的男主角鳖四郎，是一个年轻的料理老师，擅长做什锦萝卜火锅料理，用于火锅的高汤是特制蔬菜的精华高汤，并且选用初冬里最肥美的白萝卜。

有一天，他教诲心仪的富家女做料理后，回到家中，让妻子去买啤酒。他看到厨房里的食材只剩下一条白萝卜时，依然决定把它做成三菜一汤，宛如料理宴客一般。“他先将白萝卜切成细丝，做成醋泡白萝卜丝；接着，将白萝卜切成圆片，放进柴鱼高汤炖出来的关东煮里；再将白萝卜切成鱼状，烧烤萝卜；外加一锅白萝卜火锅。”三菜一汤的丰盛里，一半是他掩藏的情欲，一半是他对菜单的讲究。

鳖四郎考量菜单的依据如下：“如果面对的是丰富的食材，就会满足于某一种食材；如果面对的是寒酸的食材，就会非常讲究形式美。”随着火锅热汤的翻滚，七八块银杏状的白萝卜浮上锅面，“鳖四郎用筷子选出其中他认为最美味的一块，然后将其中一角蘸了一下小碟子里的酱油，再将白萝卜稍微吹凉之后吃下”。白萝卜的菜根香味，让鳖四郎感叹：“白萝卜原来如此甜美。”

对于漆艺大师谢健而言，食材美和形式美一并构成了他日常生活里的高级感。南方人一年中最常食用白萝卜，他的拿手一绝便是将长条白萝卜烹制出“肉味”来。将白萝卜去皮洗净后，他开始讲究萝卜切块的尺度。此时，一锅调好卤料、加入食油的汤，慢火炖制了一小时左右，恰可适时投入白萝卜段继续慢炖，待到用筷子可以捅穿白萝卜段时，就可出锅。这道“焖烧白萝卜”外有烧卤的“肉味”，而萝卜的心依然是萝卜的清新甜，是“脱胎换骨”后的“归去来”。将酱色透白的萝卜段盛装在白色的圆钵或大圆盘里，平常、轻松而有美味可追。也可以像吃西餐那样，在素白的餐碟上，用刀叉慢切，尝着大截小截的酱色白心，品着一段又一段菜香的归去来兮。

谷崎润一郎是奢侈美食通，不仅讲究饕餮春天的鲷鱼、初夏的鳢鱼、秋天的松茸和冬天的鳖，而且连萝卜的产地都要精挑细选京都萝卜。诗人种田山头火在行乞路上写下《遍路日记》，除了早晚餐都有腌萝卜，还有心酸的俳句：“远方分手的人正在煮着小菜，洗着洗着，萝卜也变白了，影子幢幢……”

向田邦子在《萝卜之月》的开头写英子切萝卜丝，不是切厚了，就是切坏掉，像薄片状的半圆形月亮。我在福州一家日本料理店吃过一种薄如纸片的白萝卜，像白净通透的长方形纸片，萝卜的经络纤毫毕露。后来看到一个视频，有个壮汉手巧地把一个白萝卜切成了大网兜。袁枚曾记述，一个尼姑将萝卜做成干菜，煎出来像蝴蝶的形状，有一丈多长，片片相连不断，也是一种奇观。

易九说：“在熬萝卜汤时加点生姜，不但美味而且提气。水灵灵的萝卜之上，加加减减，美味不减。盛夏时节，削根萝卜熬锅汤吧，也许能直抵东坡先生的境界：大醉那夜，将萝卜泥米糊视为人间绝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