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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俊昊:奥斯卡的闯入者

作者:admin 2020-02-24 我要评论

奥斯卡和整个好莱坞都以热情,甚至是殷勤的姿态接纳了奉俊昊和《寄生虫》,这是奥斯卡的破局,也是百年韩国电影最引以为傲的成果。 奉俊昊和《寄生虫》在奥斯卡...

奥斯卡和整个好莱坞都以热情,甚至是殷勤的姿态接纳了奉俊昊和《寄生虫》,这是奥斯卡的破局,也是百年韩国电影最引以为傲的成果。

奉俊昊和《寄生虫》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上获得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国际电影和最佳原创剧本四项大奖

 

重新翻看过往的采访文件是一件有趣的事,有些当时笃定的说法后来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戳穿,白纸黑字间全是嘲讽。有些对话是今天的佐证,像是一份计划书和预言。也有些内容是不清不楚的,采访对象自己也不确定,再联系后来发生的事,你就会知道一个人是从哪里走过来的。

2014年,《雪国列车》之后,我曾采访过今天的奥斯卡导演奉俊昊。回看当时的采访,内容涵盖计划书和“不清不楚”,那些对话或多或少地都指向了《寄生虫》的创作和那之后奉俊昊的奥斯卡之路。

当时那篇文章的题目是《弱者之下,还有弱者》,如今看来,那几乎就是《寄生虫》的核心主题。我们是在说起《母亲》那部电影时,提起这个话题的。“我总是对‘虚弱的人’感兴趣,但直到现在我也没有答案,人真正的本性是什么?我仍在学习,给不出确切的定义。通过角色,我在赋予同情的同时,也表达对人性的怀疑和恐惧。不要陷在电影的表面逻辑里,因为弱者之下,还有弱者。”

他还提到了“让电影保持开放的结局”。“只有在好莱坞电影中,事情才能方便地得出结论。而我认为,这在现实世界中不会发生。在技术上,开放式结局也可以让影片对观众产生更持久的情感影响。”

当时,在很多问题上,奉俊昊都会提起好莱坞,那大概是《雪国列车》的后遗症。那个时间点,奉俊昊正在反思那次票房和口碑成功,但自己表达颇受局限的合作。“我确实对接近好莱坞及其市场和资本持谨慎态度,我见过许多来自亚洲和欧洲的天才导演在好莱坞毁掉了一切。所以,我很警惕,在很小心地走,我必须要我的创造力受到保护,才可以把控自己的电影。”

六年前那些早已明确了的创作主题,那些与好莱坞的关系探索如今都在《寄生虫》中找到了呼应。和把社会、阶级装进一列火车的《雪国列车》相比,《寄生虫》用具体空间隐喻无形社会的呈现更直接,手法也更精巧。在这部介于现实主义和寓言之间的作品里,一户穷人千方百计混进富人家工作,为了自保,他们不得不排挤、陷害更走投无路的人,甚至痛下杀手。

这是一个典型的“弱者之下,还有弱者”的故事,里面几乎装进了奉俊昊一路走来攒下的所有电影技巧和元素。希区柯克式的悬疑、小人物的黑色幽默、财团垄断、朝韩问题……《寄生虫》不像奉俊昊之前的任何一部作品,它是它们的总和。

显然,《寄生虫》也让奉俊昊摸清了自己与好莱坞的关系。这是一部在韩国本土创作完成的电影,主要投资也来自韩国。他没让自己适应规则,成为好莱坞的一员,他以“闯入者”的身份成为奥斯卡92年历史上最令人意外的大赢家。

 

电影《寄生虫》剧照

 

入侵奥斯卡

回看整个2019~2020颁奖季,《寄生虫》无疑是最大的赢家。去年5月,第62届戛纳电影节,《寄生虫》以全票通过的成绩拿下金棕榈大奖,那是韩国影史上第一座金棕榈。

尽管在戛纳封王已足够令人信服,但那时谁都不会想到,奉俊昊和《寄生虫》能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上突围成功。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国际电影和最佳原创剧本四项大奖,继戛纳“零的突破”之后,奉俊昊又成为韩国百年影史上第一位拿到奥斯卡的导演。

领奖时,他感谢过同场竞技的马丁·斯科塞斯和昆汀·塔伦蒂诺,也说过很多漂亮话,但最实在的还是那两句“想喝酒”和“终于可以回家了”。

的确,为了这几座“小金人”,奉俊昊在摸透好莱坞和奥斯卡规则的制片人李美敬、美国发行公司Neon的带领下,做了好大一轮奥斯卡公关,在大洋彼岸漂泊了几个月。

想到奉俊昊的奥斯卡之旅就很难不想到当年的李安和《卧虎藏龙》。在那本《十年一觉电影梦》自传里,李安详细地记录了一个局外人挤进奥斯卡的过程。

奉俊昊和《寄生虫》也逃不过这套流程。先是电影在亚洲地区上映,赚一轮好口碑,再登陆北美,小范围上映,凭借口碑和宣传,逐渐增加放映的影院数量,在美国电影颁奖季到来之前,让放映院线数量达到一定量级,最好超过1000家。

有很大一笔费用要花在电影宣传和导演个人宣传上。平日再不喜欢抛头露面都好,在颁奖季里,没有一个导演可以扮演沉默寡言的艺术家。

按照美国电影媒体DeadLine的报道,《寄生虫》投入在奥斯卡公关活动上的钱在四五百万美元,这个数字和《爱尔兰人》《1917》相比不算多,但要知道,《寄生虫》的制作成本不过1100多万美元。

奉俊昊几乎参加了颁奖季所有大小颁奖典礼,上了几乎美国所有主流电影、时尚杂志,做了一轮又一轮专访,甚至还上了著名的脱口秀节目《今夜秀》,成为迄今为止唯一一位带翻译上这节目的嘉宾。事实上,作为一个拍过好莱坞电影的导演,奉俊昊的英文不错,但他追求表达得精确,整个颁奖季,几乎所有公开场合都带着翻译。这让他有意无意地更凸显了“外来者”的身份,这个身份在今天渴望拥抱国际市场的奥斯卡面前成了加分项。

这一套操作背后是过去这些年,奉俊昊和一批韩国电影人对好莱坞与奥斯卡的深刻理解,他们似乎在重新定义韩国电影与世界的关系,尤其是与好莱坞的关系。

这种转变在奉俊昊的身上体现得尤为突出。2013年的《雪国列车》是他在前辈朴赞郁的带领下,闯荡好莱坞的一次尝试。经典漫画IP改编,有蒂尔达·斯文顿、克里斯·埃文斯这样的好莱坞巨星参与,又是规整的类型片,尽管讲的还是奉俊昊驾轻就熟的阶级差异和政治隐喻主题,但那依然是一部彻头彻尾的好莱坞电影。

《雪国列车》在奉俊昊的七部长片里算不上好,但它足够商业,也迎合了欧美观众的口味,正是这部电影让他超越朴赞郁,成为最受好莱坞认可的韩国导演。

但那之后,他没有继续与传统的好莱坞工业体系合作,而是转投同样是好莱坞“外来者”的Netflix,拍摄了另一部科幻电影《玉子》。接受采访时,奉俊昊说,Netflix可以给他绝对的创作自由,这是最难能可贵的。“流媒体出品影片是否具备电影节入围资格?”顶着这个争议,2017年,《玉子》入围了第70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那次也是奉俊昊的戛纳处女秀。

从《雪国列车》《玉子》,到今天的《寄生虫》,奉俊昊一直在尝试和寻找自己的电影走向世界的方式。与此同时,好莱坞和奥斯卡也在寻找,好莱坞杂志《综艺》甚至发表评论说,或许《寄生虫》没那么需要奥斯卡,但奥斯卡太需要《寄生虫》了。

今年是奥斯卡将“最佳外语片”奖项更名为“最佳国际影片”的第一年,从这个小小的变化就可以看出,越来越被嘲讽、影响力减弱和审美固化的奥斯卡渴望转变方向,以更开放的姿态走向国际。

在这个节点上,奉俊昊成了被选中的人。他来自亚洲,来自电影产业日渐强大的韩国,带来了一个讲贫穷、阶级,还带着点政治隐喻的故事。这个故事的讲述方式不像伊朗电影《一次别离》那样,是对好莱坞叙事的打击,它有一个类型片的外壳,符合奥斯卡商业与艺术相平衡的审美。

所以,奥斯卡和整个好莱坞都以热情,甚至是殷勤的姿态接纳了奉俊昊和《寄生虫》。当最佳影片的颁奖嘉宾念出“Parasite”时,全场欢呼。

“被救赎了。”在场的很多人一定这样想。

电影《寄生虫》剧照

 

本土的,世界的

奥斯卡颁奖典礼已经过去很多天了,但每每想起,我依然会被奉俊昊的获奖感言打动。“刚开始学习电影时,有一句话让我刻骨铭心:最个人的东西就是最具创意性的东西。虽然我当时是从书上看到这句话的,但说这句话的人是马丁·斯科塞斯导演。”他感谢坐在台下的前辈——78岁的马丁·斯科塞斯,也感谢和自己同代却少年成名的昆汀·塔伦蒂诺。

说奉俊昊是好莱坞的门徒一点不为过,接受采访时,他自己也曾说,包括他自己、朴赞郁、李沧东在内的这一代韩国导演都算得上“韩国第一代影迷”。就像在领最佳国际影片奖时他提到的,只要跨越了屏幕下方那一小条字幕的障碍,就会看到那么多精彩的电影。

和同时代的很多韩国导演一样,奉俊昊最初的选择也不是电影专业,延世大学社会学系的学习经历让他的所有电影都与社会现实紧密相连。

在朝韩对峙的高压政治环境下成长,经历过光州事件、民主运动,见证过韩国大财团的崛起和经济飞速发展……和朴赞郁、李沧东等人一样,奉俊昊的电影主题和他所经历的时代背景息息相关。

当然,也有更个人化的经历。60年代末,奉俊昊出生在大邱市,家就在美军基地附近,到了高中,一家人才搬到首尔。

整个80年代,反对军事独裁、争取自由民主都是韩国社会的一大主题,作为运动先锋延世大学的学生,奉俊昊也参与其中。接受采访时,他曾提到过那段学生经历。“很多学生,不止我一个,都会参与抗争。这大概就是我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上三个钟头课,然后示威两个钟头。”

其中有些细节与他后来的电影息息相关。示威时,他曾学会制作杀伤力很小的那种汽油弹,用来对抗维持秩序的警察。后来,在《汉江怪物》里,他也让那些百姓用这种土汽油弹来对抗放黄烟的警察。因为制作汽油弹和参加教师联盟示威,他曾被监禁一个月。那段时间,他和很多不同背景的人共处一室,都是些平时生活里接触不到的人。这些人成了《汉江怪物》里的角色原型。

正是因为这些特殊的经历和学科背景,奉俊昊一上手拍东西,考虑的就不是纯粹的艺术审美,与社会现实产生共振,这始终是他电影美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去年,奉俊昊的经典犯罪片《杀人回忆》又再次被提起。电影里,最终也没有结果的悬案在现实中被侦破。1986年到1991年间,韩国华城先后有10位女性被杀害,韩国警方曾出动30万警察投入调查,排查了3000名嫌疑人,凶手却始终没找到。2003年,奉俊昊将这一真实事件改编成电影《杀人回忆》。

案件发生28年,电影上映16年之后,通过DNA比对,凶手李春才终于被找到。采访时,我曾问奉俊昊,电影里最后一幕,警察看向镜头,意义是什么。奉俊昊说:“我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但这部影片有540万人次观看,我相信,凶手就是其中一个。”事实证明,李春才应该没看过这部电影,因为他1994年就因为另一桩案子被判了无期徒刑。但电影作用于现实的力量并不会因为这个真相而削弱。

梳理奉俊昊的电影就会发现,《雪国列车》之前,他的作品更聚焦韩国社会现实,电影类型片的样子还没那么明显。若是说学习好莱坞电影,他学的也是希区柯克和一些犯罪类型片、B级片,并非主流好莱坞青睐的商业大片。但那些成本不高的本土电影为他打下了类型片基础,《雪国列车》之后,他显然把好莱坞类型片的技巧与韩国本土表达糅合得更好了。《寄生虫》正是这糅合之下的产物。

走向世界的韩国导演不只奉俊昊一个,这四座奥斯卡小金人是颁给奉俊昊的,也是颁给韩国电影的。很难将奉俊昊、朴赞郁、李沧东等当下几位韩国电影的代表人物作比较,只能说,在奥斯卡最渴望外来者打破僵局时,韩国电影准备好了,而《寄生虫》出现在了最对的节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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