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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昊:如果只做队员,有的问题可能永远想不通

作者:admin 2020-02-11 我要评论

在国家队那些年,其实最困难的就是年复一年地始终保持着一种状态,简单、枯燥。 中国女排黄金一代主攻手杨昊,现在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任教体育,并担任校队教练(...

在国家队那些年,其实最困难的就是年复一年地始终保持着一种状态,简单、枯燥。

 

中国女排“黄金一代”主攻手杨昊,现在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任教体育,并担任校队教练(王旭华 摄)

 

口述/杨昊

记者/孙若茜

记者手记

2000年的时候,中国女排在奥运会的成绩不是很好,还是辽宁省队主攻手的杨昊判断国家队一定会来一次大换血,于是就下定决心要抓住机会。她当时想,如果能进去,就一定要在这项运动上有所作为,但如果进不去,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只能去上大学,不打排球了。结果我们都知道,她成功了。自2001年进入国家队起直至2010年退役,杨昊始终是中国女排“黄金一代”的绝对主力队员。

1997年和1998年,杨昊曾经入选过国家青年队,按当时的年龄,1999年的时候她是有资格继续入选的,但是没去成。当时的意见是说她打球的时候有点儿不认真,觉得她在训练的时候嬉皮笑脸,就没要她。她很生气,因为不管从技术能力还是身体状况上来说,她都算是当时国内优秀的主攻,但就是没进去。

嬉皮笑脸,无非是她爱笑。杨昊确实爱笑,而且笑起来特别有感染力。我们的第一次采访是约在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羽毛球馆里,学校排球队下午在那儿训练。如今,杨昊是校队教练,也是学校的体育老师。那是这个冬天里风最大的一天,杨昊进到场馆里摘下帽子,刘海儿全都压塌了。这种天气下,一上午的室外体育课,可顾不了发型。看到我们的摄影师,她说,这头发不行吧,能不能只聊天不拍照?她说话的语气干脆利落,我仰头看着她,拿不准这是在和我商量,还是不容置疑,觉得有点儿为难。接着,她笑了,笑得眼睛弯弯的。我就知道,一切问题都不存在了。后来的采访中,她的眼睛总是望向场地里的队员,脸上时不时地挂出同样的微笑,我总是忍不住也望过去,以为发生了什么,但她说:“我只是在想你提的问题。”

比赛的时候她也经常笑,如果回看过去的比赛,你会发现很多球员在扣球得分之后会喊得特别用力、特别凶。但杨昊不是,她总是一副摇头晃脑笑呵呵的可爱姿态。对观众来说那是可爱,但是在教练的眼里会觉得,“不够凶猛,不能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为了这个,陈导(陈忠和教练)也没少在集训的时候找杨昊喝茶。福建人爱喝茶,但陈导主要是为了借喝茶聊天来了解队员的状态。他觉得杨昊的性格软,就总是在训练的时候给她安排一些特殊的对抗项目,比如找个和她身材差距很大的人进行对抗摔跤,因为不到关键时刻,杨昊很难拿出那种凶猛的劲头儿,教练认为主攻就是需要在平时的不经意间也能露出一股狠劲儿。

当然,杨昊的“不凶猛”只是姿态,不是技术。她能打出全世界速度最快的“平拉开”,创造了在世界级的比赛中连续发球22次的历史纪录,到现在也没人打破。她的大力跳发球,不是别人那种跳起来猛抡型,而是控制70%~80%的力量,想打哪儿就能准确地打到哪儿,因此被球迷称为“巴掌女王”,也曾被说成是“郎平第二”。

杨昊1.83米,身高上没有绝对的优势。尤其在对战俄罗斯的时候,拦网对面站着2米多高的巨人,真是让看的人都捏把汗。怎么对抗?她跟我说,她的心态好,如果自己长那么高,可能倒不会去动脑子研究技术了,而且身高虽然不高,但她臂长还是挺长的,弹跳也不错,这些都可以作为弥补。面对对方那些高大的队员,想着如果被拦了也会觉得很正常。相反,她年轻的时候讨厌打日本、韩国那样的矮个子球队,比对方有优势,心态倒不容易摆正,万一“打不死”或者被拦,就会很着急。在她看来,打球最重要的就是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式。

杨昊的排球生涯是比较顺的,她自己也这么说。进国家队的第一年她就拿下了大冠军杯比赛的MVP,接下来,除了2002年短暂的低迷,她的状态一直很稳定。相比之下,她在队里的伤病也算是轻的,当然,这只是相比之下。如今,她在北京航空航天大学任教,2018年,她的学生任凯懿进入了中国女排的集训名单,成了中国第一个从大学校园走向专业排球运动的人。

如果说杨昊的排球生涯中留有遗憾,那就是2008年的奥运会没能成为首发队员。

这是一个莫大的遗憾。可以说,比起2004年雅典奥运会,中国女排更想在2008年的奥运会上夺冠,毕竟是在祖国,在北京。队里的每个人,特别是老队员都给了自己很大的压力。2001年到2007年,杨昊始终是国家队首发队员中的绝对主力,所有比赛的技术统计也应该算是最好的。用她的话说,除了2002年那次状态不佳,从没“哑过火”。“陈导应该能够足够地信任我。”她说。但是,陈导选择了换人,没有让杨昊首发。她知道教练当时也非常纠结,换人的意图是通过综合衡量,想要减少失误。杨昊乐观归乐观,但其实挺内向的,听从教练的安排,什么都没问。她只是告诉自己到了场上一定要表现得更好,让教练后悔。“如果再来一遍,我应该会去争取吧!”

以下是杨昊的口述。

 

女排带来的不只是成绩

2001年,我很幸运地入选了国家队,陈导(陈忠和教练)对队伍的整体规划也比较符合我的技术类型。从那时候起,我就没有再去多想过第二条路,准备在排球的道路上认真地走下去。现在看,我的排球生涯还是比较顺的。

一进入国家队我就打上了主力,在第一年大冠军杯的比赛里表现得也比较突出。队伍的整体配合很好,所以我当时就感觉到我们这个集体很有希望拿世界冠军。记得有一次开新闻发布会,人家问,有没有信心在三大赛中拿冠军?我说,有!陈导说,吹牛。但当时就是这么有信心,我说我们一定能,到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楚。

但是到了2002年我们就遇到了一些挫折,就是当时的“让球事件”。不论是个人还是队伍,挫折都是比较大的。那两年我们对战巴西的胜率比较大,相比之下,意大利的技术特点就和我们有点儿相克,在世锦赛打到交叉赛的时候,我们本来可以以小组第一的成绩出线,但是为了避开意大利,我们故意输了球。我记得当时的赛制是打三场换一个城市,巴西已经订好了去下一站的机票,但因为我们的输球,他们不得不改变原来的轨迹,折腾了一番,当时还挺不满的。

作为队员来讲,我觉得我们的选择挺正常的,几个主力队员也都认同,而且男排在世界大赛中也很明显地采用过这样的战略。但结果是,最后半决赛的时候我们还是碰到了意大利,可能是因为故意输球在先,那场球我的压力特别大,发挥得特别不正常,最终输了。那之后,国内的舆论给了我们特别大的压力,铺天盖地的报道说我们把女排精神丢了、要陈导下课等等,对我们的打击很大。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想不通,觉得媒体对这件事的炒作得有点儿过了。如果我们拿到了世界冠军,同样是让球了,舆论还会是这样吗?很可能就不是了。同时我又很自责,觉得是因为自己发挥得不好,影响了大家,导致了输球,否则大家就不会经受这么大的压力了。所以那段时间我的状态一直都不好。

其实大家的状态都不算太好,现在电视总是爱回放一段陈导当年骂人的视频,那就是2002年世锦赛之后亚运会的训练。大家状态不好,陈导很生气,就骂。实际上(让球事件)最后的压力都是陈导扛的。回北京之后,正赶上陈导生日,我们就打算送他一个礼物,我和冯坤、赵蕊蕊、周苏红几个人想了半天,觉得礼物的贵重不能代表什么,就决定画幅画,队里每一个人在上面写一句想跟陈导说的话,然后又订了束花。当时写的什么我现在已经忘了,但记得陈导当时特别感动,收到以后红着眼圈就出去了。其实我们就是想让陈导感觉到我们的支持,“让球”这个决定是大家一起做的,我们是一个团体,有一句话叫“赢了一起狂,输了一起扛”,我们是站在一起的。

2003年,我们拿了世界杯冠军,我的状态就慢慢调整过来了。之后,国家队的各种比赛,我都发挥很稳定。其实做队员很简单,赢球就开心,输球就不高兴,那时候也年轻,想得没有那么多。换句话说,因为想法简单,只做队员就可能永远也想不明白这件事。当了教练之后,我才开始能站在整体的角度上想这个问题。

80年代以来,中国女排给大家带来的东西并不只停留在运动成绩上。所有的运动项目,特别是集体项目,都会有一个高峰再有一个低谷,但无论我们身处在怎样的低谷,都要去为了最终的目标努力,这是很重要的,不能为了胜利不择手段。我现在在学校工作,带学生的队伍,对学生来讲这也是非常重要的,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全力以赴,不能投机取巧。他们还在定义人生的阶段,和专业搞竞技体育的运动员更不一样。相比追求胜利,对他们来说,更重要的是体会比赛的含义,这项运动能带给他什么。

2003年第九届女排世界杯,中国女排11战全胜夺冠。决赛后,杨昊和队友在胜利中相拥而泣

 

八年,一个整天也没休息过

2003年的时候有一点小波折,世界杯比赛之前我崴脚了。那时候我们在天津集训,最后一天晚上训练快要结束的时候,我起跳之后落在了赵蕊蕊的脚上。陈导和徐利主任当时正在场下聊天,说着大家的状态都不错,训练也挺认真之类,一看我崴脚,他们脸一下就晴转阴了,特别明显,吓得我马上说,没事儿,我能走!我们那时候知道2003年很有希望拿冠军,所以我很害怕掉链子。现在想想,当时要是不走那几步就好了,假装坚强,结果回去之后脚肿得很严重,还青了。

提前两天去适应比赛场地的时候,我只参加了一次训练。教练一直压着不让我练。其实崴脚是运动损伤中比较轻的,除了疼之外就是会让你有点儿心理阴影,怕跳起来受伤的脚再崴,可只要到了赛场上,这些就都忘了。

但赵蕊蕊在2004年受伤对我们心理状态的影响却是很大的。她的情况在排球运动员中是从来没有过的,可以说在体育运动史上也是一次特例。因为排球运动本身不存在直接的身体对抗,伤病的情况应该相对好一些,不像足球或者篮球,有明显的铲球、直接的冲撞,很容易骨折。蕊蕊骨折的声音我到现在都记得,啪!声音很大,特别脆,当时场上有打球的声音,也有大家在训练中喊叫的声音,但她那一声,整个场地都听得非常清楚。接下来那几天我都睡不着觉,只要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耳边就会不断地回响,真的挺恐怖的。

蕊蕊是疲劳性骨折,其实当时队里很多人都存在同样的隐患,冯坤就有,也挺严重的。2001年到2008年我们俩住在一个宿舍,天天看着她泡腿缓解。症状是胫骨摸上去有点儿肿,拍X光片会有一片小阴影,是骨皮质断裂,以前叫骨膜炎,那会儿大家对这个没有足够的认识,就连大夫也没觉得会多严重,直到蕊蕊受伤才开始重视,尤其对那种天生比较瘦的队员更是特别注意。

但实际谁也不能因为蕊蕊受伤就怎么样,我记得那时候我们还开了个会,强调大家为了目标还是不能松懈。现在来看是不太人性化的。那时候大家的伤主要都是因为疲劳,我们训练的运动量一直很大、很累。从2001年到2004年,我们每周只休息半天,早上从8点一口气训练到下午两三点钟是家常便饭,只要没完成陈导的训练安排就一直练。我们那个时候很少有针对某一个人的训练或者惩罚,都要一起来,所有集体项目都是这个道理,大家在一条绳儿上嘛。中午不吃午饭,只喝点儿酸奶吃点儿香蕉。但是别以为练到下午3点就不练了,回去吃点儿饭,歇40分钟一个小时再接着练,可能下午训练的项目会改变,但不会让你去休息。真的很累。

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就是上午挨罚,下午又正常训练,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大家坐在那儿,气氛特别沉闷。如果是正常运动量,我们一般在吃饭的时候都会稍微聊聊天,但太累了就没人说话。吃着吃着,周苏红突然就哭了,她说:“我太累了,实在吃不下去,可是我还是得吃。”她是比较瘦的,需要多补充蛋白质和糖分来保持一定的体重,所以吃饭也成了要去完成的目标中的一项。

周苏红是最能吃苦的。我曾经问过她:“你是不是从来不偷懒?”她说基本上是,只有自己特别特别累、真练不动了的时候,才会在她的优势项目上稍微偷一点点懒。但我有时候会适当地偷点儿懒,在训练的时候耍点儿小聪明。有一次我们大家在一起聊天,都用四个字的成语来形容一个人,冯坤的性格有点儿慢,就叫“慢慢吞吞”,周苏红急性子,说话语速也特别快,她叫“风风火火”,我呢,是“劳逸结合”。

我那时候也有伤,在膝关节和腰上,比较严重的是腰。主要也是因为疲劳,在2004年做一次力量练习的时候没有充分动员,腰稍微晃了一下之后就越来越疼,我是比较能忍疼痛的,但是后来疼得实在没办法,拍片子才知道是腰椎向前滑脱了。我属于天生力量比较好的人,所以相比之下,我在队里的伤病一直都还算比较轻的。

2006年在卡塔尔首都多哈举办的第十五届亚运会上,中国女排夺得金牌,图为主攻手杨昊在与日本队的决赛中奋力击球

 

陈导说我在2001~2004年的训练中是全勤。这几年我总是不断地回想,真是挺恐怖的,一个整天也没有休过。在国家队那些年,其实最困难的就是年复一年地始终保持着一种状态,简单、枯燥。训练的地方、食堂和宿舍,每天三点一线。到了2004年之后,因为大家年龄都大了,我们开始一周有两个半天的休息。在休息的前一天晚上,陈导有时候会组织我们唱卡拉OK,他很喜欢唱歌,有时候大家也会在一起打打扑克,有了宽带之后,我们还集体打过魔兽。那时候队里条件差,就两个大夫,可全队起码16个队员,所以晚上治疗的时候要排队,这个时候就可以适当放松一下。我们所有活动都在集训的基地里,不出去,中国女排代表很正能量的东西,如果被大家看到我们去了其他地方(休闲娱乐)感觉不太合适。

陈导当年给队里立的27项规定跟当兵是有点儿像,但我们都挺听话的,像不让染头、不让戴饰品,都挺自觉。其实也是没有空余时间去干别的,每天训练,面对的都是同样的面孔,哪有空展现自己那么美的一面?我们私底下也不怎么聊其他东西。大家都有目标、有想法,虽然每个人的想法会有一点点差别,有的人想要去争取打主力,有的人想要在国家队留下,但大目标都是一致的,都想去赢得每场比赛的胜利。

2006年应该算是中国女排最困难的一年,好像遇到了瓶颈期,世锦赛我们打得不好,荷兰、德国这样的二流球队我们也输过。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老队员的伤病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严重。赵蕊蕊一直在术后修复,冯坤也做了手术,周苏红在世锦赛前的训练里膝关节内侧副韧带撕裂了,没办法首发,成了替补。场上的老队员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但新队员还没有成长起来。现在回想起来,2005年是个休息年,没有什么重要的赛事,如果当时能利用这个空当期给老队员做出调整就好了。到了2006年再作调整,已经有点儿晚了。

陈导说,女性的忍耐能力要远远超过男性,他也觉得我们这一批练得确实狠。但我想,如果换一个教练,面对同样的队员,练的强度应该也差不多。我们那一批队员的身体条件不像现在的中国女排那么好,也没有特别出众的像朱婷那样的超级巨星,只能靠刻苦的训练让每个人的技术更加全面,意志品质更加坚定,配合更加熟练,只有训练的严格要求,比赛中才能发挥。

从教练的角度来讲,大家水平都不错,且队员之间还能够达到相互弥补,这种状态是最好的。排球项目的特殊性决定了团队是最重要的。2004年奥运会之后的技术统计中,每一项参数的前十名里都至少有两名以上的中国队员。换句话说,我们每一个人的力量很平均,每个人都很厉害。而当年的俄罗斯队主要就靠两个高个子主攻。相比之下就能发现,整个团队发力才更胜一筹。一个球队的水平,个人的技术可能占40%吧,剩下的60%是需要大家在一起的默契,比如冯坤往前跑会怎么传球、往后跑了她的球是要怎样,只有靠长期的训练互相了解才能做出判断。

心理的备战其实也都是从平时点点滴滴中积累的。训练时长挑战的是什么?早上8点一口气练到下午3点,教练要的就是你在很疲劳的状况下能进一步动员自己克服所有的困难,这是一种心理上的建设和锻炼,困难的时候都挺过来了,在比赛中自然而然就能从容地面对了。每一场比赛前教练都会给我们开会详细地说一下对手怎么样,我们要注意什么。我记得2004年奥运会的时候,最后一场球之前是说俄罗斯,她们有几名选手出道很早,也很有天分,但前几年在奥运会对战古巴的时候,在比分领先的情况下都被人翻盘了。我们就觉得她们到了最关键的时候思想是顶不住的,稍微遇到一点儿困难自己就崩溃了。所以我们就对自己说,无论打到什么时候,大家都不能泄气,就算我们落后也一定要坚持,只要我们顶一顶,她们最后会不行的。结果比赛中真的是这样。

其实在实际比赛落后的情况下,甚至对方拿到赛点的时候,我们都不会想太多,至少我是没有想那么多的。我在场上都不看比分,到了比赛非常胶着的时候,每个球都挺快的,根本不允许你打一个球就去看一眼比分。虽然排球有很明显的间歇,每得一分大家都会一通狂奔,有时候都跑到场外去了,但那种完全的投入更顾不上其他了。等后来我们知道第四局落后了,局间的时候大家就说,再加把油!她们肯定要崩溃了。到了第五局,我们就扳回来了。

排球运动的推广真的很难,有的运动员退役之后会选择当教练,教练其实比运动员更辛苦,我不太喜欢。我是有一点儿小懒惰的人,当运动员那些年真的已经吃了很多苦。我比较喜欢当老师,所以就选择了到大学工作,在有校队的大学当教练,没有脱离自己的本行。

退役之后我不怎么锻炼,不举铁什么的,但是校队不像专业队有那么多的保障,教练得陪打,所以我敢说我是我们那批队员里排球竞技状态保持最好的,我还能上场打,能扣球。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个工作能让更多喜欢打排球的孩子接受到更专业的排球知识,也能扩大排球项目的影响力。能在大学里培养出进入国家队的队员当然很好,但如果我的学生因为上课而发现排球有意思,将来当他的孩子身体条件允许,也许会让他们接触这个项目,这样也很好。

排球运动的推广真的很难,而且状况并不好。我觉得这些年中国的排球运动其实并没有在发展。虽然中国女排的成绩一直不错,但是排球运动在中国的整体氛围没有变得更好。在中国,打排球的人实在太少了,而且越来越少。各个专业队、省队、俱乐部,打排球的人数有限,基数不够大,国家队可供选择的人怎么会多呢?可供教练选择的队员面不广,进攻快速、技术全面的队员不多,就只能选择身体条件和单项技术更好的队员。像美国,专业的排球运动员应该都是从大学里选才的,成百上千个大学,那是怎样的一个基数?

排球在大学中的拓展和推广,肯定是排球在未来发展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2018年,我的学生任凯懿进入了中国女排的集训名单,她是中国第一个从大学校园走向专业排球运动的人,我很光荣。把一个大学校队的队员培养到进入国家队,作为教练,其实主要就是去启发和引导,灌输他们什么是正确的。

我不可能拿我当运动员的经验去带他们,因为完全不一样。这两年我在U18和U23(少年、青年)排球世锦赛当助理教练,其实也不一样,但好处就是可以跟不同的主教练学到执教理念、训练的方式方法,回来可以结合大学球队的特点再去找比较适合的方式。不管专业队、国家队,还是学校的队伍,层次不一样,但大家都有目标。我要干吗?把这个目标明确了,向目标努力,道理都是一样的。从大学走出去选择成为专业排球运动员的人有一个优势,他(她)一定是喜欢排球的。任凯懿就是一个例子,她和我一样从小就练排球,身体条件也有些受限,但好就好在对排球的领悟还不错。她特别喜欢排球,找到了这项运动能带给她的快乐,这就是最重要的。很多职业球员从小被迫训练,尤其在最叛逆的十三四岁天天被逼着练,很可能产生逆反。我就听过不止一个队友说看到排球就恶心想吐,退役之后几年,甚至十几年之后才愿意再碰一碰排球。

他们也有一个劣势,就是基础训练的时间不够,排球是需要时间累积的,教练以前老跟我们说一万小时定律,其实是有一定道理的。大学里一天训练三个小时,一万小时得多少年?但反过来,训练时间没那么长,就没有那么多的伤病。对于运动员来讲,其实年龄不是问题。我觉得在国家队打球,接受高水平、高强度的训练,差不多能打十年。我们打了八年。我有时候会感慨自己退役得有点儿早,我还是挺喜欢打球的,只是当时的身体状况确实打不了国家队了。我们的训练真的太累了,不能继续打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劳损和伤病。其实只要身体状况、竞技状态保持得好,反而年龄越大在球场上的经验越足。国外球员的运动寿命都很长,打到三十五六岁也没什么问题,就是因为他们很会调整自己,一般都把职业重心放在职业联赛里面,因为那样一年的收入起码顶普通工作的五年,除了奥运会之外,他们对其他比赛都不太看重。

我在2008年奥运会之后到意大利的佩鲁贾俱乐部打过球,就我个人的体会,如果20岁到24岁的时候能出去锻炼一下,回来的表现应该会完全不一样。在欧洲俱乐部打球,你会努力去证明“我值这个价钱”,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在第二年拿到更好的合同。但在国内就有可能比较安守现状。另外就是能锻炼独立的能力、和国外球员沟通的能力等等。而且中西方的排球在技术方面是有一点差异的,一直待在省队国家队里,始终面对着两个教练,没有机会吸取更多的东西。

出国也不必太早,虽然十七八岁的时候有的球员就已经有很好的精力状态了,但未必懂得怎么去选择对他(她)更好,20岁之后,往往就懂得如何更好地结合了。对于聪明的球员来说,这个很有用,我觉得朱婷现在的成长和她在欧洲打高水平的联赛就有很大关系。咱们国家如果能有更多的年轻球员出去,我想应该能有更多更好的球员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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