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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等主义下的拼贴式制作

作者:admin 2020-10-02 我要评论

抛弃传统的材料等级观念之后,拼贴式制作就变成一种公平的游戏,发展出另类的、非常规的设计语言。 怪诞的元素吊灯有一种破烂的美感 图片版权 (c) Kostas Lambri...

抛弃传统的材料等级观念之后,拼贴式制作就变成一种公平的游戏,发展出另类的、非常规的设计语言。

 

怪诞的元素吊灯有一种破烂的美感

 

图片版权  (c) Kostas Lambridis  Messwanwand    Yinka Ilori

巴德明顿柜与元素柜

创下有史以来最昂贵拍卖纪录的家具是著名的巴德明顿柜(Badminton Cabinet),那是1726年,英国第三代博福特公爵亨利·萨默塞特路过佛罗伦萨时,向美第奇家族工坊定制的黑檀木柜。文献记载,当时年仅19岁的公爵为此支付了500英镑,外加94英镑的关税。

几百年中,这件家具一直保存在公爵的领地格洛斯特郡巴德明顿庄园里,直到20世纪后期,他的后裔为解决房地产税交付拍卖。2004年12月,列支敦士登现任亲王汉斯·亚当二世在伦敦佳士得一次拍卖会上,以1900万英镑的价格买下,并捐赠给维也纳的列支敦士登花园宫博物馆。

今年31岁的希腊设计师科斯塔斯·兰伯里蒂斯(Kostas Lambridis)就是在花园宫里,见到这件18世纪的巴洛克杰作。他决定制作一个自己的巴德明顿柜版本,尝试用无等级的设计方法来质疑传统意义上的价值观,“有史以来最昂贵家具”成了他的新目标。

元素柜的正面尽量尊重原件的构图

 

巴德明顿柜大概3.8米高、2.3米宽,被认为是美第奇家族工坊的最后一件杰作。最早从15世纪的罗马,出现了一种名为Pietra Dura的装饰方法——用高度抛光的切割彩色宝石,像马赛克一样镶嵌出精美的图案。传到佛罗伦萨后,美第奇家族工坊就以此工艺著称。

对称结构的巴德明顿柜主要使用黑檀木和黄铜镀金装饰件,从纵横两个方向都可以分为三个部分。Pietra Dura工艺镶嵌的11块嵌入式面板上面,大量使用了玛瑙、玉髓、紫水晶、红碧玉、青金石等彩色宝石,精细地拼镶出各种彩鸟与花朵图案,被镀金铜条像画框一样框住。

希腊设计师兰伯里蒂斯与他自己的巴德明顿柜

 

对于这件炫耀性的传家宝,兰伯里蒂斯有着复杂的感受:“我既佩服又讨厌它,它代表那个年代的工艺水平与贵族气质,巴洛克式的富丽堂皇背后又体现出财富和阶级的傲慢。”当年博福特公爵下了订单之后,有30名杰出工匠为此工作了整整6年的时间。兰伯里蒂斯在花园宫里对原件进行3D扫描,只用3个月就完成了他的版本,并用“元素柜”来命名它。

虽然完全遵从原始的形状和尺寸,元素柜的外观却让人一言难尽。裸露的石膏与混凝土立柱,拼拼补补的木框架,深浅不一的材料颜色,接近过去穷苦人缀满补丁的百衲衣效果。它像是把各种不匹配的部分胡乱地组合在一起,变成奇怪又荒谬的聚合物。

表面的混乱和随意性背后,其实有一种内在的秩序。兰伯里蒂斯从两个轴向上展开他的布局,每个组件都有其应有的位置。从水平方向,他根据材料的处理方式进行排列:左侧的材料经过精心制作,右侧更加原始粗糙。橱柜的正面尽量尊重原件的构图,后部则暴露出自己的构造方法,比如,直接放入他用来制作立面的那些模具和铸件。

垂直方向上,从下层的较重材料到上层的较轻材料被分为五个层次:底部是大块混凝土、石材和陶瓷,然后是金属、木材和塑料层,最后是纺织品和回收的电子产品。按照重量从垂直方向分配材料,这也是已故希腊雕塑家、贫穷艺术运动的代表人物杰尼斯·库奈里斯(Jannis Kounellis)所提倡的一种材料评估方法。

一座华丽的方形时钟占据着巴德明顿柜的顶部,彩色宝石镶嵌的钟面上,罗马数字时标和鸢尾花形纹章相互间隔,博福特公爵的家族盾徽像王冠一样置于其上。相比之下,元素柜的时钟来自回收的电子设备,数字时标和鸢尾花形纹章的钟面是兰伯里蒂斯请他的母亲精心刺绣的。

制作这件橱柜的主要规则是没有材料的等级之分,无论是垃圾回收品还是锃亮的青铜件,无论是随手可得的现成品还是精致的手工艺品。兰伯里蒂斯说:“我不在乎我是在用从垃圾中找到的东西,还是花费了数千欧元的高价物件,我以相同的尊重态度对待它们。也可以说,我对它们都缺乏尊重。”

元素躺椅没有复制某个特定的设计

 

直觉式的拼贴

兰伯里蒂斯1988年出生于雅典,2017年从埃因霍温设计学院毕业之后,在雅典北部一家汽车修理厂的楼上,创办了自己的多学科工作室,涉及木材、金属、石材、玻璃等多种材料制品。他从小擅长分解和修复物品,从父亲那里继承了老派的思想:不要扔掉那些容易破碎的东西,学会花点时间修复它们,给它们一些关爱。“如今,这可能被称为生态意识。其实我想创建一种与物品之间持续时间更长的关系,并从中获得满足感。”

为了准备今年的首个作品展,元素柜之后,他又制作了元素躺椅和元素吊灯,借用坐卧两用的躺椅和水晶吊灯这两个奢华与财富象征的家具原型,继续实验他的包容性设计方法。元素吊灯中,铁丝、黄铜、彩绘玻璃碎片、废弃电子元件等各种组件,勉为其难地拼凑出一个圆球体,中间穿插着发光霓虹灯管和LED灯珠,虽然怪诞,却有一种破烂的美感。

与元素柜不同,元素躺椅没有复制某个特定的设计。兰伯里蒂斯把木材、塑料、皮革、树脂、黄铜等材料无缝拼接在一起,构成曲线形靠背的沙发椅,从中可以辨认出伊姆斯夫妇、马克·纽森和坎帕纳兄弟等知名设计师的作品片段。

元素系列包含了多个相互对立的概念:贵重与无价值、自然与人造、虚荣与谦卑、混乱与秩序等等,抛弃传统的材料等级观念之后,就变成了一种公平的游戏。如果从艺术角度,黄金、黑檀的价值与铝条、纤维板是相同的,如美国艺术家罗伯特·劳森伯格所说,没有所谓的更高级材料。

超感官的设计显得富有魅力,又低劣破旧

 

大约1953年,劳森伯格创作过一个《元素绘画》系列。他不是用油彩,而是用泥土、绿草、薄纸、黏土和霉菌等非传统材料,不是用画笔描绘,而是在木框中挤压、组合和堆叠这些材料。作品的展览过程中,绿草突然从泥土画中萌芽,散布在画面表面的霉菌形成鲜活的构图,就连艺术家本人,也难以预料最终的结果。

兰伯里蒂斯的元素系列就是从那里获得启发,他说:“我画了一条线,一端是巴德明顿柜,另一端是劳森伯格的泥土画。从两者之间,我找到了自己的创作空间,将隐藏在艺术实践中的道德困境具体化。”

同样是用废料和现成品拼贴制作概念性的家具,同样是介于艺术雕塑与设计品之间,法国设计组合Messwanwand尝试发展出另类的、非常规的设计语言,以此作为媒介,质疑当代产品设计中的视觉代码和美学规则。

Messwanwand模棱两可、难以归类的拼贴作品

 

Messwanwand由罗曼·科平(Romain Coppin)和亚历克西斯·邦杜克斯(Alexis Bondoux)两位设计师组成,今年都是27岁。9年前,两人结识于法国纳韦尔应用艺术学院,对于由生产模式驱动的学院式设计教育,产生了相似的怀疑态度。常规的产品制作包含构思、草图、效果图、建模和制作等典型步骤,Messwanwand认为,其中的每个步骤都可以看作潜在的终点,具有同等的层次,不应该将它们封闭在全球性的生产循环中。

今年年初,他们在比利时Zaventem工作坊驻留了一个月,完成了由10件拼贴式家具组成的新系列,这家工作坊一直支持年轻艺术家和设计师的创新实验。他们从车间里收集木材、金属、泡沫和塑料等材料,还从附近布鲁塞尔的跳蚤市场和二手商店采购了一些废弃的家具。

“我们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来收集物品,在车间中对它们进行正确的分类。然后,我们测试各种对比和组合的可能性,添加油漆、表面处理和装饰细节等。”

作为批量产品的替代方案,这些作品是模棱两可的、好像未完成的,虽然可以辨别出桌子、橱柜、沙发等原型,过于奇怪的组合方式让它们难以归类。木质桌面垂下白色的绳索,沙发扶手长出了鲜花和羽毛,椅子靠背顶端有一大朵鲜黄色的向日葵,这样的超感官的设计显得富有魅力,又低劣破旧。Messwanwand还使用了图像媒介进入像素和兆字节的领域,利用了不良绿光屏、CGI背景和夸张的阴影效果制作了一个“数字家具”系列。

然而,他们最有力的工具仍然是原始的、直觉式的拼贴,拼贴的效果包括纹理、颜色和装饰等,通过分层、覆盖和组合方法,材料的物理和美学特性决定了最终的结果。Messwanwand的制作目的是研究物品设计如何塑造和影响美学欣赏,如果破坏和破解它们又会如何?对于普遍的生产模式,对于广泛的审美规则和品位,其实都有一种潜在的批评态度。

《色彩宫殿》的立方体结构由数以千计的手绘木材构成

 

用椅子讲述个人故事

距离英国西约克郡利兹市中心10公里的郊外,有一处著名的哈伍德庄园(Harewood House),由第一代哈伍德男爵埃德温·拉塞尔斯(Edwin Lascelles)建造于1759年至1771年间。如今,哈伍德庄园仍然为拉塞尔斯家族所有,作为教育慈善信托基金运营,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对外开放。

去年,庄园里举办过一场当代手工艺品展“有用的/美丽的”,探讨数字时代中手工艺品的重要性。从独立的手工艺人到大规模的手工制品公司,总共26个参展者的作品被分别展示在庞大乡村别墅的不同房间中。今年32岁的伦敦设计师尹卡·伊洛里(Yinka Ilori)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如果椅子可以说话”系列出现在“肉桂厅”,一间以贴着肉桂色丝绸的墙壁闻名的客厅,上面挂满了拉塞尔斯家族的肖像画。

伊洛里与建筑工作室Pricegore合作的《色彩宫殿》凉亭

 

系列中的五把椅子都是对废弃的旧家具进行升级改造之物,破旧的木椅被重新涂抹鲜艳色彩,装上带美丽图案的织物软垫。因为鲜绿、玫红、靛蓝等对冲的明亮色彩,即使放在富丽堂皇的肉桂厅中,也不显寒酸。“如果椅子可以说话”系列中每把椅子的灵感都来自伊洛里在成长过程中与不同男孩的友谊,那些现实生活中的人物,它们讲述的是与展示背景截然不同的阶层故事。

伊洛里是第一代英属尼日利亚人,从小和父母及三个兄弟姐妹生活在伦敦艾塞克斯路政府提供的公租房中。他周围的朋友同样处境艰难,有些人来自破碎的家庭,有些人过着犯罪的生活。“我们总是陷入退学还是继续接受教育的困境,有个家伙入狱了,有人卖毒品,还有人因为英语不好总被人欺负,但每个人都有他的希望和梦想。我们坐在椅子上,分享自己的想法和情感,椅子知道所有的秘密。”

伊洛里的“如果椅子可以说话”系列被展示在哈伍德庄园的“肉桂厅”中

 

每把椅子背后都有它的故事,能够传达不同的信息。在家庭中,每个人可能都有属于自己的椅子,产生一种固定的关系,坐在上面欢笑与哭泣,有过幸福和悲伤的时刻。伊洛里只对椅子情有独钟,比起单纯的升级改造,他着迷于将故事融入设计的方法。他的常用方法是将两把椅子合为一体,或者从两三个旧物中提取不同部分,尝试混合搭配。

这种可循环再用的想法最初是受意大利设计师马蒂诺·甘珀(Martino Gamper)的影响,大约10年前,甘珀有过一个“100天,100把椅子”的著名实验项目,用从街头或朋友家中收集的旧椅子,在100天中每天制作一把新椅子。

这是一个明显受限制的创意计划,只用有限的手头材料,只在一天内完成。每把新椅子都是独一无二的。比如,一把大提琴插入立方体木块中的“音乐椅”,把2007年的乔·科伦坡塑料堆叠椅和木椅融合在一起的“木头塑料椅”,或者拆解并重新组装吉奥·庞帝1960年的著名原作。

甘珀的意图是转换椅子的特性和功能,融合现成品的风格、结构与符号,发展出诗意的、反常的或许是幽默的混合物。他说过:“没有完美的设计,也没有超级设计。每件物品都是独立的个体,有些可能比较功能化,另一些则具有更强烈的情感依恋。”

伊洛里用色彩和织物对废弃的旧家具进行升级改造

 

对旧椅子的拼贴改造过程中,伊洛里的强项在于明亮的色彩以及基于传统非洲设计的丰富图案。粉红色、淡紫色、橙色和黄色是他经常出现的调色板,他相信,色彩使人有特定的感觉,每个人至少有一种与自己相关的、依恋的颜色,可能与过去的记忆有关,无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他说:“设计就是试图唤起感觉,创造某种事物的记忆,这样它才能存在并传递下去。”

他的表现方式也明显体现出尼日利亚文化的影响,在英国与斯堪的纳维亚设计的极简主义中,添加引人注目的图案、纹理和尼日利亚文化的喧闹。去年6月的伦敦建筑节上,他与建筑工作室Pricegore合作完成了一座名为《色彩宫殿》的彩色凉亭。立方体结构的立面由数以千计的手绘木材构成,远远看去,鲜蓝色底色上整齐地显示出玫红三角形和黄色圆点的图案,这种排列整齐的图案就是来自伊洛里在佩克汉姆市场发现的一种非洲纺织品。

他的椅子故事仍然在继续着,伦敦肖尔迪奇有一家社会企业“恢复站”(Restoration Station),主要为戒毒康复者提供木工和家具修复课程及工作经验。他定期为那些康复者举办工作坊,对捐赠给恢复站的废弃椅子进行升级改造,完成后的椅子被慈善拍卖,筹集资金重新用于资助这项计划。

在工作坊期间,伊洛里鼓励志愿者选择自己的调色板,用色彩讲述自己的个人故事,将不同的图案应用到旧椅子上。他说:“许多人对使用颜色感到紧张,没有人对他们说过,你很有才华。我喜欢的寓言是——无论长颈鹿的脖子有多长,它仍然看不到未来,我们无法预测任何人的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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