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

陶身体:《10》的黑暗和光

作者:admin 2020-09-18 我要评论

以圆来形容舞蹈,它包罗万象,它正在流动。 陶身体最新作品《10》即将在广州大剧院首演。陶冶说,这是一个向死而生的作品(范西 摄) 变与不变 2020年,陶身体有...

以“圆”来形容舞蹈,它包罗万象,它正在流动。

陶身体最新作品《10》即将在广州大剧院首演。陶冶说,这是一个向死而生的作品(范西 摄)

 

变与不变

2020年,陶身体有了新的作品《10》。参与陶身体创团的王好,跟随陶冶和段妮超过了10年的时间,从一线舞者成为了今天陶身体的“大管家”。她发来微信说:“离你第一次看陶身体的排练有7年了,这次的新作品打磨了三个月就要开始全国巡演,有空来看。”

地址依然是在北京五环外的318国际艺术园区。时间凝固在了第一次看他们彩排作品《4》和《5》的夏日,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在老地方,我大老远就看到了段妮,光头,清瘦,一身黑衣。没有镜子的排练房从红房子变成了黑房子,以及,陶冶和段妮养了一只叫彩霞的狗。

陶身体是我第一个观看后就爱上的现代舞团。“爱上”的概念是,即使我是一个现代舞小白,依然被舞者在舞台上的每一个动作牢牢抓住视线,跟随他们身体的律动,进入全然放空且单纯欣赏身体美感的状态。这个现代舞团成立于2008年,十几年间,每一年都有全新的作品。让我感叹的是,舞团前卫的概念和表演放到今天,依然奏效——抽离了指向性意义的作品命名、以“身体”为媒介的纯粹表达、做减法的舞台美学……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极致抽离现实而存在的舞团,这也是人们喜欢用“抽象性”和“当代性”来诠释它的原因。

陶身体的创始人陶冶和段妮是一对夫妻。我至今记得,2013年第一次看两人表演《2》时,那种不可言说的默契和对节奏的处理,是身体所能最大程度呈现的语言。看过他们俩同台的人,都会对他们的表演感到震惊。最疯狂的时候,陶冶和段妮在国家大剧院的三天演出中,表演了六部不同的数位系列作品。虽然几乎每一个作品演出的时间不超过30分钟,但特殊的舞蹈方式,是对体力和精力的极致挑战。舞者下了舞台,喘气间隙已经无法说话,汗水完全浸透了演出服。更何况,参加这种高强度演出时,段妮已将近40岁。

无疑,陶冶的力量和段妮的个性是陶身体的金字招牌,他们俩是最具有光环的舞者,一方面来源于他们两人身体上的天赋和彼此的默契,另一方面是作为编舞者对自己作品深刻的认知和理解。我问陶冶,退居二线以及身份的转变,是否有观众觉得是一种遗憾?

陶冶说:“我和段妮走向幕后是理所当然的。就像陶身体创立的初衷,我们希望更多的人看到这种舞蹈的方式,而不是我和段妮一直站在台上,让我们的舞者成为我们的伴舞。”这一切的转变要从2015年说起。那一年,陶身体在今日美术馆有一个重要的影像展,在开展前两天,陶冶得知段妮的母亲得了肺癌,陶冶瞒着段妮做完了展览,第二天才告诉她家里发生的变故。因为家人需要陪伴,陶冶和段妮的世界变了模样,一个纯粹的舞蹈世界变成了现实世界,仿佛是需要他们回归到大多数人要面临的人生命题当中来。

陶冶补充道:“这几年退居二线让我们重新认识了自己和身体的关系,即使这样,我们依然保持着舞者的高强度训练,我们就是陶身体的最强补丁。‘补丁’是舞者最重要的精神。”事实上,在全球巡演过程中发生过意外,当一名年轻舞者被黎巴嫩拒签时,段妮以补位的方式自信地站到了台上,完成了难度系数极高的《4》的演出。

现在,陶身体的年轻舞者们多为“90后”,刚入团的舞者甚至有“00后”。陶身体越来越像一个有着明确世界观的舞团系统。陶冶说,每一年都要面试新舞者,从百人中挑选几个舞者,他能在茫茫人海里,一眼看到谁会是陶身体的人。“他们都会有一些相似的特质,少言寡语,专注于自我,不为外界所动,即使招募来的舞者中有许多并非科班出身的素人舞者,但往往这样的舞者,更容易更自觉地对待自己的练习。”

身体谁都有,但对与身体的关系的理解却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的。舞者中有男有女,有高有矮,陶冶说是找舞者,但其实更像是寻找灵魂相通的人。这种偏执,在陶冶和段妮身上从来没有变过。

面向媒体开放的排练,离他们的国内巡演还有两周。除了小河的原创音乐没到位之外,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十几名舞者穿着黑色大袍围成了一个圆,男孩和部分女孩全是光头,剩下的女孩剪了极短的头发。这样的舞者形象,是陶身体一以贯之的极简和抽象的表达形式之一。陶冶曾经在某次采访里聊过,在荷兰演出时,他感叹为什么来的都是白头发的老人,是不是自己的艺术形式已经衰老。但也许,越是有了阅历的人才越能读懂陶身体,因为年纪大了,才舍得和愿意做减法。

排演现场,音乐是陶冶找的临时替代。尽管如此,为新作训练了三个月的漫长日夜,已经让舞者摆脱了音乐节奏的牵制。用陶冶的话来说,日复一日的枯燥训练,已经让舞者的节奏和律动成为了和呼吸一样自然的存在。尽管这不是最终的成品,但还是能在舞者以“圆”为中心的重复叠加运动里,看到身体极具冲击性的张力和控制力。

排演结束后,陶冶和媒体有了一番对话,他试图阐述作品《10》的创作背景。陶冶聊起全球疫情给自己生活带来的变化。往年,陶身体一直在全世界巡演,打仗一样地辗转在世界各地的艺术节和知名剧场。自2008年成立以来,他们已经前往过40多个国家,参加了100余个国际艺术节。最极限的时候,一年之中走过12个国家、21个艺术节,90%的演出全部属于“墙外开花”的状态。这些年,陶身体的海外名声已经远超国内。疫情后,海外的演出全部延期,这给他们带来的冲击,成为了新作品《10》的核心寓意——向死而生。“虽然外部世界的节奏被打断了,但内在的力量有了蓬勃向上的迹象。”陶冶说。

作品《10》中舞者们穿着黑色大袍,围成圆舞蹈,像原始世界里的篝火仪式。相比过去的作品,陶身体的新作表达出人类的共同命运,以及个人的孤独感(范西 摄)

 

新作《10》的诞生

巡演出发前一天,我再次来到陶身体的排练室看最后一次联排。前一晚,陶冶和段妮熬了通宵,刚刚和小河修改了一版新的演出音乐,陶冶喝了很多咖啡,疲倦中带着兴奋,以及焦虑过后的平静。“我不担心小河创作的音乐,我只是担心是否来得及达到我想要的那种极致。”两周前,媒体看彩排时最大的遗憾是音乐的缺失,这一次补足之后,我想知道小河的音乐到底赋予了这个作品什么新的内容。

音乐人小河是陶冶的老朋友。之前除数位系列《重3》外,其他所有作品的音乐部分均出自小河之手,这个合作持续了10年。小河是中国著名的民谣音乐人之一,擅长即兴,那种把“先锋”和“原生态”音乐叠加的方式给陶冶的作品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陶冶解释了他和小河在合作上达成的默契。“小河与我都认可类似的创作态度。他不希望他的音乐先出来,而后我进行音乐编舞这个观念,他说这种方式没有什么实验性,不好玩。我也如此,我对音乐的介入是保持距离感的,可能我自己常年的创作太沉浸于舞蹈的纯身体状态,所以我能在每个舞者动的时候,感到音乐的存在。”两人的独立个性注定他们的关系是合作,而不是服务。小河在玩笑之间有句话蛮有意思,“我们所有人都是视觉感官的奴隶”。所以,陶冶的舞蹈创作部分完成之后,会给小河录制一个纯粹没有音乐的舞者影像,标注出几分几秒、快慢、呼吸点、队形变化,大段的舞谱中详尽地描述了创作的意图、概念以及线索。小河则在视觉影像中获悉自己的创作方向,也许是有共鸣的,也许是反向的,他们俩在创作之前通常都会有一个持续三天以上、连续开脑洞的交流。

早年,两人的交流方式比较形而上,一个不谈音乐,另一个不谈舞蹈,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片子。陶冶想起《5》的头脑风暴夜,两人一起看了三部影片,纪录片《轮回》《天地玄黄》以及库布里克的电影《2001太空漫游》。“聊天密度很大,烧脑。”陶冶觉得。在最初合作的时候,两人有过争吵,有过互相的反弹,特别地不开心,“这种摩擦是不可规避的,好像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交流一样”。

最近小河的工作室在装修,而且项目繁多。在采访陶冶前一天,我还有朋友参加了小河在上海组织的原生态音乐人演出。“今年节奏全乱套了,大家都是一锅粥的状态。但是,我收到小河音乐的时候,感觉特别惊喜。”他说。

“怎么理解那种惊喜?”我问。

“这次的音乐和舞蹈的关系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过去我和他很刻意地去追求这两个元素的平衡,这次我感到了小河格外地友好,我们两个人的契合度成为了一体。”

“哪一种友好?”我追问。

“世界突然变得非常不确定,但这个作品是在试图回应这种不确定性,我们俩的方式具有某种人类共同体的相似性,甚至它不需要语言。”陶冶并不掩饰对这个世界的悲观,也许这样的悲观早就根植于他所有的舞蹈编排中。陶冶跟我说过,在19岁之前,他从来不是一个能够表达清楚自己的人,他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多年。如今的陶冶是一个努力用词句描述自我世界的人,他很擅长讲述舞蹈和空间的关系,以及启发舞者使用身体的媒介焕发个体性的思考。陶冶的思考越来越精准,在观赏《10》时,我看到了其内在的一种逻辑和秩序。小河第一次告诉陶冶:“我在你作品《10》里看到了故事。它从形而上变得具象了,它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更美好。”

陶冶和段妮的生活空间离排练室步行不到两分钟。陶冶告诉我,在过去,陶身体的排练室总是热热闹闹的,各种烟火气,大家流着汗,在排练场不断地冲撞,甚至连呼吸都是非常强壮的状态。今年,他第一次在生活空间里听到自己的呼吸,像一个悬置在半空的人,一下子失去了外在的很多东西。这也许是小河看到的具象故事,同样也是陶冶在多年来不停巡演后第一次真实和自己长时间相处的过程投射。“作品《10》的最后,有一段独舞,周围的人都躺倒在原地,中间的舞者在尽情地独舞,它在呼应我内心的一种无力和孤独。”

采访结束后,我和陶冶、段妮一起看了最后一次联排。这是舞者们第一次听到小河修改好的音乐。当音乐响起时,也许是多加了一点力量抬头,或者在伏下身子时变得更低,就是那么一点点,突然让我感到音乐的力量,竟然有些热泪盈眶。他们在用身体本身表达着生与死,聚与散,呼与吸,这种感受被放大了很多。

在舞者演出完毕后,陶冶替我脑补了最终舞台的呈现效果。“《10》这个作品很黑暗,但有光。舞者身穿黑色大袍,周边的环境也是全黑,只有顶上一束光照射下来,他们围绕着圆在舞动,是和自然的对话,也是和自己的。”

在二层趴着的团宠彩霞哼哼了两声,换了一个姿势趴着。那一秒,窗户外面的光线很强,淹没了黑暗,我被拉回了现实。


1.本站遵循行业规范,任何转载的稿件都会明确标注作者和来源;2.本站的原创文章,请转载时务必注明文章作者和来源,不尊重原创的行为我们将追究责任;3.作者投稿可能会经我们编辑修改或补充。

相关文章
  • 时间与记忆:过去为什么重要

    时间与记忆:过去为什么重要

  • 世界上战斗力最强的狗,鬼獒青狼獒屈居

    世界上战斗力最强的狗,鬼獒青狼獒屈居

  • 世界上最高的雪人 耗时一个月完成建造

    世界上最高的雪人 耗时一个月完成建造

  • 生命与自由

    生命与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