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建筑师斯蒂芬·马尔卡在巴黎塞纳河边完成的3BOX寄生公寓 (c) Stephane Malka Architects
图片版权 (c)El Sindicato、ISA、Fujiwara-Muro Architects、James Law Cybertecture
寄生之家
还是2012年，布鲁克林艺术家马克·雷格曼（Mark Reigelman）与旧金山建筑师詹妮·查普曼（Jenny Chapman）合作过一件艺术装置《昭昭天命》（Manifest Destiny）。那是一个乡村式的深棕色木制小屋，被固定在旧金山艺术酒店侧面的白色外墙上，像鸟笼一样悬挂在12米的高度。“昭昭天命”原本是历史名词，代表19世纪美国领土扩张时期一种被普遍持有的文化信仰。
带烟囱的小木屋大概2.1米宽、2.4米深、3.3米高。雷格曼从俄亥俄州回收了上百年历史的旧谷仓木板，覆盖在焊接铝框架上，三个外立面各留一个小窗户。小木屋的坡屋顶上有一块太阳能电池板，白天充电，夜间为内部照明。夜晚温暖的灯光从挂着窗帘的小窗户里透出来，造成似乎有人在家的印象。
雷格曼把这件装置称为“密集城市景观中孤独的灯塔，代表着当代街景的异常生长”，之所以采用19世纪建筑风格和回收旧材料，“既是向西方文化的浪漫精神致敬，又是对城市狂妄扩张的评论”。他让小木屋出现在这样不同寻常的位置，目的是寻找城市中无人认领的空白区域，有可能让人们建立起新的家园。
《昭昭天命》装置被固定在旧金山艺术酒店侧面的白色外墙上，像鸟笼一样悬挂在12米的高度 (c) Mark Reigelman
厄瓜多尔建筑工作室El Sindicato在基多一栋现成建筑的屋顶上，建造了只有12平方米的“寄生之家” (c) El Sindicato Arquitectura
“寄生之家”的整个北立面外墙被大型落地玻璃门窗填满，让室内充溢着自然光线 (c) El Sindicato Arquitectura
如今，这一概念性的艺术装置正在成为现实中真正的住宅。厄瓜多尔建筑工作室El Sindicato就在首都基多圣胡安区一栋现成建筑的屋顶上，占据一小块空间，建造了只有12平方米的“寄生之家”。它通过钢架结构与屋顶楼板相连，像许多其他寄生房屋一样，依赖主楼提供支持，接入现成的水电以及废物处理系统中。
为了充分利用有限的12平方米面积，El Sindicato工作室为“寄生之家”选择了一个A字形结构，玻璃钢复合材料房屋由4个框架围合而成，内部包含3个主要的空间模块。底层的矩形属于开放式的可变空间，用于工作、就餐、社交等活动，三角形与菱形内部容纳一些附加功能，如厨房台面、浴室、储物柜和靠墙办公桌等，床放置在阁楼山墙被抬高的平台上，这些几何形状同时为整个结构提供了稳定性。
整个北立面外墙被大型落地玻璃门窗填满，让室内充溢着自然光线，还能欣赏城市美景，南立面用磨砂玻璃提供照明、通风和隐私感。房子的东西两侧整年都受阳光直射，所以从屋顶开始就用银灰色钢板完全包裹起来。墙壁和地板内衬定向刨花板材，与金属外壳之间预留了12厘米的间隙，填充椰子纤维作为绝缘材料。
El Sindicato事务所希望“寄生之家”以极小的规模、投资和资源使用，来满足城市中单人或年轻夫妇的基本居住需求。他们认为，“虽然它也可以建造在独立地块上，但是理想情况下，应该在那些没有被充分利用的屋顶上进行”。
世界各地的城市中心都面临着平价住房短缺与价格飞涨的难题，模块化的寄生建筑有可能成为一种新的类型。它们通常体积小巧，而且易于搭建，可以像基多的“寄生之家”一样，将新结构添加到现有结构之上或者之中，也可能改变某些现有建筑的功能。比如，多伦多Quadrangle设计工作室设想过一个大胆的概念性方案，将大量模块化的木制寄生单元，悬挂到553米高的加拿大国家电视塔的侧面。
利用模块结构填补都市中屋顶、桥下、空荡荡的墙壁等空白空间，这也是法国建筑师斯蒂芬·马尔卡（Stephane Malka）多年以来的努力方向。他已经在巴黎第十区塞纳河边的黄金地段完成了一个3BOX项目，三套集装箱造型的寄生公寓从一栋19世纪砖石楼房的外墙高处延伸出来，穿行在不同高度，最低的一套悬空在相邻低层房屋的屋顶上。
马尔卡说：“寄生建筑不仅是生态的、经济的解决方案，还可以减轻破坏社交往来的城市蔓延。得益于我们的专利面板及预制技术，3BOX的造价比市场价格低40％。它就像一个即插即用系统，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安装。”
灵活利用小型地块
旧建筑物的重复利用与扩展并不是什么新现象，但3BOX的突出之处在于寄生附件从色彩、材料和风格上，都与它们的“宿主”形成明显对比。在马尔卡看来，寄生结构的高度可见性也是凸显社会问题的一种手段。
三套公寓总面积180平方米，造价大概68万欧元。简单来说，它们是由钢架外框、落地玻璃幕墙构成的方盒子。玻璃幕墙外侧有推拉式木板用于遮挡光线，盒子顶部装着栏杆，变成种满绿植的观景平台。马尔卡工作室与“Les Toits du Monde”团体的建筑师、工程师合作开发了这一模块化系统，可以根据用户与场地的具体需求进行扩展，而且使用100％可回收材料以及环保木材。
它们的建造可能性还在于法国通过《新财产法》，放宽了城市规划法规，尤其对屋顶部分的使用规定。所以，不需要土地收购，类似的寄生建筑可以凭借对提供屋顶、墙面的旧建筑进行公共装修来换取建造权，比如外墙维修、安装新的电梯等。投票程序也发生了相应改变，过去，建筑物扩建必须得到所有业主的一致同意，现在只需要多数人表决通过。
为了填补城市中的剩余土地，宾夕法尼亚州建筑工作室ISA采取灵活运用小型地块的策略。他们的观点是：“早期的开发潮流倾向于标准尺寸的土地，然而，城市网格中包含众多面向街道、未充分利用的小块土地。如果希望增加平价住房的供应，释放这些小地块的发展潜力至关重要。”
2019年，在费城北部的Brewerytown社区，ISA完成了一座极其细长的五层楼住宅，并恰如其分地为它取名为“微型房屋”。房子的总宽度只有3.6米，纵深8.8米，总高度11.5米。利用紧凑的垂直循环模式，塔楼从高度上将整个占地面积最大化，总共获得116平方米的楼层总面积。
狭窄的塔楼使用钢结构加固的木框架，外墙涂黑色与浅灰色金属漆。临街的外立面，四个不同尺寸的窗户占据了大部分面积。在功能清晰的分层结构中，最底层容纳厨房和浴室，正门通向二层的客厅，第三层用作办公室，放置彼此相邻的两张办公桌，第四、第五层分别设有一间卧室和一间浴室。室内装饰都是白色墙壁、浅色木地板，配置少量全白色家具，获得宽敞而不是狭窄的感觉。
占地面积很小的垂直房屋中，楼梯的配置是难度所在。“微型房屋”用位于前部的折叠式钢板楼梯连接五个楼层，背后还有一道单独的外部楼梯可以通往屋顶露台，天气晴朗时，露台提供了额外的生活空间。
日本城市房屋密集的居住区，极小住宅往往产生于相邻建筑之间的狭窄缝隙(c)Apollo Architects
在日本神户，藤原·室建筑事务所（Fujiwara-Muro Architects）也完成了一座异常狭窄的住宅，也是用“微型房屋”来命名。它的可使用地块面积只有22平方米，宽度仅仅2.5米，两侧还有其他楼房，被挤在中间。事务所起初认为地块实在太小无法建造，最终决定将局限视为一种挑战。
日本城市房屋密集的居住区，由受限地块决定房屋形状的方法，在民居设计中相当普遍，毕竟土地有限且购买价格昂贵。类似的极小住宅产生于相邻建筑之间的狭窄缝隙，只能通过调整自身的尺度和比例，来改变空间的生活感受。
微型住宅只有63平方米，分为上下两层，玻璃天窗让日光从矩形屋顶照射到各个楼层。底层的开口形成车库，正门设在后墙。整个临街的立面都覆盖浅色细条木板，仅仅被三个设在不同高度、尺寸各异的观景窗户打断。
到了室内，每个空间都通过开口或窗户连接到其他空间。入口通向走廊，一侧是储藏室，另一侧是浴室。在二楼，厨房和用餐区与下沉式的客厅相连，餐厅地板使用镂空的木条，帮助将自然光线过滤到底层。自然光从天窗射入，穿过木条楼板，模糊了两层通高的房间与双层住宅的区别。出于相同的原因，一系列木质搁架固定在墙面上，从起居室一直延伸到容纳两间卧室的顶层。
Opod用圆形的全玻璃面板兼作门与窗户，白色混凝土内壁搭配浅色木地板(c)James Law Cybertecture
混凝土管道中的微型公寓
两年多前，居住伦敦的平面设计师马克·理查德（Marc Richard）在社交平台上，发起过他的SHED项目。理查德是自由职业者，不需要为了工作固定住在某个区域，他不想离开伦敦，但是都市生活的高成本成为沉重的负担。
他一时兴起，搬进了由英国建筑公司Studio Bark提供的小型预制房屋，一个占地面积11.15平方米的带轮子方盒子，里面有书桌、书架、工作椅和一张架子床，感觉就像一间宽敞的卧室，他还为房间里添置了地毯、装饰画和一些绿植。这间移动屋的租金每月300英镑，然而，在伦敦市中心租一套共享公寓中的一间房间，平均月租金超过650英镑。
生活在这样一个非常规的空间中，让理查德有机会从根本上重新思考城市中的居住方式。也许，可以像他的预制屋那样在轮子上四处移动，不断变换地点，也可以是更加灵活的模块空间，使用者需要时放大或缩小它们的尺度，进行自由的改造与混合。
同样出于缓解香港的住房危机、为年轻人或者陷入困境的人们提供负担得起的临时住宅考虑，香港建筑师罗发礼创办的James Law Cybertecture工作室开发了一种实验性的混凝土管道微型房Opod。直径2.5米的混凝土水管改造成9.29平方米的公寓，容纳一至两人的居住，插入城市现有建筑物之间的缝隙中。
罗发礼在一个基础设施项目的建筑工地上，看到一些遗留着的混凝土管道。它们足够宽大，人可以走进去，夏天待在里面感觉凉爽，而且令人惊讶地有着很好的施工质量。他花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设计建造出Opod，两根弯曲的混凝土管连接起来，里面设有生活、烹饪和洗浴等设施。
铝制外壳的集成式结构Alpod可以用作小型家庭、酒店房间、工作室、快闪商店等(c)James Law Cybertecture
管道房的名称也许给人低廉简陋的印象，事实上，它们的室内环境充溢着洁净明快的氛围。圆形的全玻璃面板兼作门与窗户，混凝土内壁粉刷成白色，搭配浅色木地板。工作台搁板、伸缩式壁灯和长椅都是明亮的鲜黄色，折叠式长椅到晚上就用作卧床，房间里还配备了迷你冰箱、微波炉、用来挂衣服的滑轨和放行李箱的支架等。管道后部被隔开，淋浴和卫生间隔间的墙壁上铺有整洁的白色六边形瓷砖，地面覆盖排水的木板条。每个管道房都装有Wifi和智能手机锁，用于在线访问公寓系统。
每个Opod单元重达20吨，如果用标准的中型起重机放在长平板拖车上，搬迁相对容易。如果将管状结构相互叠放，短时间内就能堆叠出一栋低层建筑，形成模块化的社区。在没有其他支撑的情况下，最多可以堆叠到五层。
去年年末，香港仁济医院已经与建筑师合作，在新界荃湾海角街及海兴路交界处，放置大概110个管道房用作过渡性房屋。这种微型公寓每套制造成本大概11.6万港币，每月租金不到3000港币。目前，香港市中心一居室公寓的平均租金超过1.5万港币。
罗发礼是他的同名公司的创始人，他自行创造了“Cybertecture”这个词，在建筑中融合虚拟现实、增强现实、智能3D建模流程等新技术，以未来主义思维改善社会生活质量。他曾经说过：“我在职业生涯早期，一直专注于那些地标建筑和开创性项目，后来发现其实是空洞的、自我为中心的，仅仅获得一些智力上的自我满足。所以，我不得不重新评估自己的工作，能够为他人服务，给社会带来积极影响，这才是建筑的真正价值。”
香港建筑师罗发礼把直径2.5米的混凝土水管改造成9.29平方米的公寓，插入城市现有建筑物之间的缝隙中(c)James Law Cybertecture
除了Opod经济适用房，Cybertecture还开发了一种铝制外壳的集成式结构Alpod，37平方米的即插即用模块，用作小型家庭、酒店房间、工作室、快闪商店等。虽然用途多样，它的概念原型展示为住宅单元，玻璃推拉门背后配备日常生活所需：照明、空调、起居就寝区、厨房和一体式卫生间等。
Alpod可以说是Opod的豪华升级版本，采用类似飞行器的单体结构，没有柱子的开放空间。它用太阳能电池板供电，也可以连接到现成的电力、供水和污水处理系统中。铝材料具有轻巧、坚固、耐腐蚀而且不易着火等优势，从一个地方移动到另一个地方，也不需要拆除或重建设施。
作为一种新型建筑原型，罗发礼强调AlPod的灵活多样性，但是他也清楚，“它不是复杂住房问题的完整解决方案，但这是一种有趣的、以设计为导向的新视角，可以在小范围内创建原型，激发都市住宅的更多设计灵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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