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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承志:非单一的音乐叙事者

作者:admin 2020-07-25 我要评论

非典型的合唱团,背后是非典型的音乐创作者。 上海彩虹室内合唱团艺术总监金承志 记者/张月寒 最近,在综艺《炙热的我们》,上海彩虹室内合唱团因改编火箭少女10...

非典型的合唱团,背后是非典型的音乐创作者。

 

上海彩虹室内合唱团艺术总监金承志

 

记者/张月寒

最近,在综艺《炙热的我们》,上海彩虹室内合唱团因改编火箭少女101的代表作《卡路里》,上了微博热搜。《卡路里》原本是一首讲述少女怕胖心态的简单轻扬歌曲,节奏快、旋律上耳。改编版开头却先用轻柔的女声合唱,把“珍珠奶茶方便面”的通俗歌词,唱出抒情意味。随后,钢琴声部细腻婉转,男声切入“从热闹中来,往安静里去”,叙事娓娓道来。高潮处,则用恢宏的音乐风格将“燃烧”冲击至最高泪点。一时间,坐在台下的火箭少女想到自己这两年的点滴,观众想到一路来追随这个团体的历程,屏幕内外泛起一片泪光。

改编作者、彩虹室内合唱团的艺术总监金承志告诉本刊,这版《卡路里》他们想表达一种对偶像团体的“注视”,于是从原作的燃烧“热量”,引申为燃烧“能量”,表达了年轻人为逐梦所付出的艰辛和代价。

将极个人的情感,用合唱的宏大叙事来表现,是金承志及彩虹合唱团某些作品的风格。这个乐团最初为人们所熟知,就是因为他们用正统的合唱形式,演绎了诙谐的现代主题。比如抱怨男性好友把自己家钥匙拿走电话也不接,只因当时和姑娘在一起;或是发自肺腑地倾吐北京回龙观居民加班的苦处,字字敲击人心。这种诙谐、荒诞、“不正经”,不仅是彩虹某些音乐作品的风格,也是金承志本人身上的特性。

个人特质能突破自我的层面,达到一种更大范围的共识,这似乎是艺术家成就自己的一种方式。就像哲学家费舍(K. Fischer)阐释的:“它(诙谐)既不能直观地,也不能形象地直接为人所想象到和看到,它还包含着抑制、弱点和畸形——大量荒唐和喜剧的对比。为了突出这些对比,并使之接近于审美要求,就需要一种不仅能直接使人想象客体而且其本身就能对这些想象进行反思并使之澄清的力量:一种能阐明思想的力量。唯一的这样一种力量便是判断。诙谐就是一种产生喜剧对比的判断。”

彩虹合唱团早期出圈的三首作品,都不约而同呈现出一种“喜剧对比的判断”。成名作《张士超你昨天晚上到底把我家钥匙放在哪里了》,曲谱本上,“史诗巨著”字样和曲名由强烈对比形成滑稽。歌曲中,开头先是如电影配乐般的宏大合唱,几小节后却又转成男声齐唱的小清新。高潮处,当和声分三遍层层叠上,再配合着连绵的卡祖笛铺垫出“华师大的姑娘真的那么可爱吗”的歌词,让整首曲目达到狂欢。

小学时被母亲“逼”着学钢琴,高中时却又偏偏跑去组乐队、玩摇滚,考大学时因为母亲说玩摇滚没有饭吃,就考了音乐学院,阴差阳错学了指挥……金承志说他20多岁之前,人生行程“很多东西都不是自己要选的”,但上大学以后,他“没有放弃对世界的观察”。于是渐渐地有了想倾诉的欲望。

创作的时候,他会试图把自己的全部经历都平均、完全地灌输在某一个点上,“捕捉生活中的刺激,并把它们变成更奇怪的东西”。比如他写《白马村游记》之三《渡口》,是在一间咖啡馆里,周围都是美女。由于那天咖啡馆人特别多,他的心情也不禁烦躁,渐渐的,他把那些美女全都想象成女鬼,把咖啡馆老板想成鬼族的头儿,把咖啡机发出的阵阵噪声想象成龙舟队的鼓声。于是,后来就有了我们在《渡口》音乐中感受到的画面感,各种重叠、递进造成了一种急促的感觉,但却有一丝丝诡异,是诡异的美感,却不是诡异的恐怖。

金承志似乎一点也不像娱乐圈中人。他自言自己“工作十天,需要休息二十天”,有外部邀约时,第一反应不是价格多少,而是看日程表是不是已经有了冲突,“如果我刚好约好跟朋友去乡下种田,那么我就会去种田了,不接那个邀约”。

他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古典音乐工作者,也不想扛起“捍卫古典音乐”的大旗,自从2017年之后,彩虹也很少推出之前让自己成名的那些神曲了。有些人觉得彩虹是没了声音,他自己觉得是在经历和探索一种音乐上的变化。

上海彩虹室内合唱团参加综艺《炙热的我们》竞演

 

“我是一个不设限的人”

三联生活周刊:在综艺舞台《炙热的我们》,为什么会选择改编《卡路里》这么一首非常少女风的歌?

金承志:录节目时,火箭少女101过来探班。站在她们面前,我突然有一种感慨:当人们没有近距离接触这些偶像团体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偶像的生活是怎样的。大众对于偶像团体,要么是仰视,要么是透视(因为有距离感,所以要想办法走进他们的生活);而我想通过作品,表达一种“注视”,即把自己想象成他们中的一员。火箭少女101在录节目时,团体面临解散。那么,解散后,她们面对未来是怎样一个心态?单飞的生活是不是真的如她们所想?带着这些疑问,我开始改编《卡路里》,这首歌也相当于给她们两周年的一个礼物。至于改编版后来为什么在网络上又引发另一轮催泪,我觉得是观众感受到了我们表达的对偶像团体的“爱”。这种爱,不是说我好喜欢你、好崇拜你,而是一种更大的爱。

三联生活周刊:“更大的爱”具体指什么?

金承志:我创作的时候,把自己放在他们的角度——如果我是一个由练习生成长起来的偶像,我要为我的梦想去牺牲什么?可能是我的青春、我的自由,要牺牲掉很多才能进入那个体系。而就算进入到体系、成为明星,面对的未来依旧那么不可知。

三联生活周刊:合唱团在《炙热的我们》第一首表演曲目是《彩虹》。这首歌其实是旧作,很多人也不熟悉。当时为什么会选择它?《彩虹》在节目中取胜的原因是什么?

金承志:《彩虹》原来的音乐风格是一首温柔的小歌,来到这个综艺以后,我希望把它做一种延伸,于是在舞台上做了一个走位的调度。这个灵感来源于我当时问了一下导演组:对面有多少大众评审?他说99个。我就发动我们的团员,请来自己的朋友、家人,也是99个人,让这99个人变为主角,站在中心唱。我想传达给大家的是:我们就是大众,由大众唱给大众评审。“一个孤独的人逐渐寻找到支持者的过程”,这是我创作《彩虹》时的初衷,有可能当时台下的观众也体验到了,所以给我们打了高分。

三联生活周刊:你认为的合唱,应该是一种怎样的艺术形式?

金承志:合唱不应被太多具体的规则规定,如怎么唱、怎么站。合唱最大的意义,是一群人在唱歌,至于你是什么衣服,是在地铁唱、花园唱还是在舞台唱,没有任何区别。形式应服务于我们想表达的内容。另一方面,每个团员也应保留自己的主体意识、个性。我们的团员本身就五光十色,不应因合唱而失去各自颜色。从第一次走入公众视野到现在,彩虹合唱团的出现一定是黑色西装、黑色晚礼服、黑色连衣裙,凸显音乐厅里质朴、庄重的感受。但这次《卡路里》的改编,我觉得造型上对于我们也是突破。所有人衣服全部换成非常青春,那一刻,我会设想我们都是偶像,站在台上。

三联生活周刊:自2017年《春节回家自救指南》后,彩虹合唱团似乎就没再产出这类诙谐趣致、易广泛传播的“神曲”了,为什么?

金承志:有的时候我写出来的一些东西,大家会觉得,我有一点神经病。我在20多岁的时候,比较想要去玩这些,彩虹的三首所谓神曲——《张士超》《春节自救指南》《感觉身体被掏空》,都是我20多岁时候的作品。当时,这三首歌让我们出圈了,但接下来,难道我们就要一直想尽办法讨好观众吗?人在比较年轻的时候,会想开玩笑、让大家都开心。但今年我已经33岁,突然觉得好像没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了。想事情的方式也发生变化,不太会特别想把自己身上所感受到的那些好玩的幽默的,赶快扔给大家。现在创作前会思考:我这个作品想干吗?

而且,生活当中还有更多的事值得我们去关注,有更多手段可以表达。所以这三年,我没有把创作重心放在形式感的突破,而是比较关注内容本身。去年我们有一个13首作品的套曲,《星河旅馆》,从这个作品开始,我其实在想如何让音乐传递更多爱。以前,我不会思考“爱”这个主题,认为矫情。但近来,我越发觉得爱有很多种,应该去表达。这两年恰恰也因为这种“转型”,我觉得我们的粉丝人数也在慢慢变多。

三联生活周刊:刚刚你也提到,舞台表演者需要时间和空间跟自己相处,现在你还能保持这种比较宽松的工作节奏吗?

金承志:今年我是1月22号演出完,正式开工大概在4月中旬。如果没有疫情我也打算这么放假。现在平均下来,我大概工作一个月,休息半个月。我不允许自己变成工作狂。做舞台艺术的人,高光时刻会收获很多观众的掌声。在观众的掌声中你会觉得自己了不起。你可以享受那一刻,但完成表演后,你也得马上告诉自己,这一部分结束了,你现在啥也不是。熟悉掌握这种“抽离”,需要生活的空间和时间。如果不这样,我觉得做舞台艺术的人容易失去他的养分,很快会干瘪。

三联生活周刊:作为合唱团体,参加综艺,跟偶像团体、摇滚乐队竞演,你们在其间有没有一些不同的感受?

金承志:彩虹合唱团每一个团员都有自己的本职工作,不是专职做合唱,更不是专职艺人。他们很多人就是普通的上班族,把下班唱一首歌,当作解压。这次参加《炙热的我们》,很多团员都是跟公司请假的,一请就是三天。所以在后台,当别的团还在准备服装、训练、练嗓子练形体的时候,我们团员却在加班、拿数据、发PPT给老板,巧妙平衡本职工作和表演之间的关系,或许是我们和节目中其他团体一个最大的不同吧。

三联生活周刊:有没有想过招一批更固定的团员,这样上节目和进行其他商业行为会更方便,收入也更多?

金承志:彩虹的价值,恰恰来自于普通人的同好。合唱是他们的兴趣爱好,如果我剥夺了这种兴趣,把它变成一个职业,团员就会被忽略掉。如果我真的找一批职业歌手,那现在这一批团员怎么办?可能我专业性上会更进一步,但对于那些跟着我唱了多年的人而言,他们会很失落。而且,这也不再是我创立彩虹合唱团的初衷了。

三联生活周刊:将吐槽变为艺术,其间最难的其实是“度”的掌握,对于这一点,你有什么心得体会?

金承志:很多作品我自己其实写过不少版本的,但最终都会选择一个更加无害、尽量不伤害到别人的作品。比如加班,你真正的敌人可能是你的老板。但这些不好正向开火,一味输出愤怒也不对。你不能说:老板都是猪。这样的输出没有用;我也不希望自己作品带来两种群体之间的对立,这样对现状反而起不到帮助。

三联生活周刊:你好像不是特别认同“彩虹合唱团出圈”的这个评价?

金承志:“出圈”这个概念本身就是一件很难定义的事情。首先你要定义“圈”在哪里,然后才能谈论出圈。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彩虹合唱团属于哪一个圈子。我们参加古典音乐的颁奖礼,说我们是最佳流行组合;参加流行音乐的颁奖礼,说我们是最佳古典组合。另外,我也是一个不喜欢设限的人。我们每一首作品都是单独服务于某一种情绪的,所以,创作时根本就没有一个特定的“圈”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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