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龙岭迷窟》剧照

虽然在题目中就有一个“鬼”字，故事内容里也包含了诸多所谓灵异世界的传说和想象，但是我们仍然很难把8本“鬼吹灯”归类为鬼故事——起码与我们所熟悉的各类“经典”鬼故事毫不相似。与常见的鬼故事相比，“鬼吹灯”少了些凄苦、沉重，其中的恐惧感更是大大减弱，可以看作是一种融合了多种现代元素的清新鬼故事。

在“鬼吹灯”故事中，没有《聊斋志异》中各类成精的动物与人类产生出爱恨纠葛，没有日本鬼故事中各种对人世间怀着深深的爱意或恨意，而久久不愿离去的亡魂。简单来说，“鬼吹灯”中的“鬼”是非人格化的，其中所描绘的所谓“灵异世界”，更像是一种背景或是象征。这样的世界并不过于可怖，更多是与人们对于现实世界的未知结为一体，因此也就格外受到年轻读者的推崇。

“鬼吹灯”故事虽然发生在中国，但这样的写法在中国传统志怪小说中却不常见。要想为“鬼吹灯”找出一部风格类似的作品，与其最为相似的大约就是乔治·卢卡斯（George Lucas Jr.）创作的《夺宝奇兵》——两者不仅故事类型相似，就连其中头戴牛仔帽、腰挂长鞭的探险家印第安纳·琼斯，与“鬼吹灯”中手拿工兵铲四处探险盗墓的主角胡八一也颇有相像之处。两部作品中都有超自然现象作为背景，但实际上都是标准的探险小说。

网名“天下霸唱”的“鬼吹灯”作者张牧野，父母均是物探队成员。大概正是从幼年时的耳濡目染之中，张牧野萌生和发展出了他对于荒野和未知的无尽想象。这些或许其来有自，或许荒诞不经的想象，终于在他成年之后，转化为8本“鬼吹灯”系列。

“鬼吹灯”系列的主角，也是第一视角的故事讲述者胡八一，大约出生于20世纪50或60年代。他出身军旅家庭，经历过“文化大革命”、上山下乡、对越自卫反击战，自己曾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军官，随后在改革开放的年代决定改行做一个“摸金校尉”，也就是专门盗墓寻宝之人。这颇具有一些讽刺性意味。论年龄，胡八一与故事中的另一位主角张胖子该是属于“鬼吹灯”大多数读者的父辈，但读者们并不觉得与他们有任何年龄上的距离感，原因就在于在这个频有鬼怪出现的盗墓故事中，作者不仅运用了探险小说作家丰富的想象力，更是借鉴了现代校园青春小说轻松的笔触和架构。胡八一，张胖子，外加一个美籍华人、美女Shirley杨，三位主角组成了一个经典的青春小说核心架构。三个人之间有兄弟情，也有爱情，更充满了诙谐幽默，让人读来常忍俊不禁。

具有了探险小说的精气神外加校园小说的内核和架构，读者不得不叹服作者丰沛的想象力。例如所谓盗墓界的四大门派——摸金，卸岭，发丘，搬山；摸金派的盗墓守则，所谓“人点烛，鬼吹灯”——进入古墓之中先在东南角点燃一支蜡烛才能开棺，如果蜡烛熄灭，须速速退出，不可取一物；把古墓中被缠得密密麻麻的尸体称为“粽子”，若是尸体发生变异，则又分为“绿毛粽子”和“红毛粽子”等等；而黑驴蹄子则是摸金校尉们必备的辟邪物……这些关于盗墓的门派、历史、规则、要领等等，居然都是作者凭借一己之力想象出来的，不能不令人叹服。

在这部以盗墓为主题的系列故事中，作者对于僵尸鬼怪等超自然现象的描写比较有节制，使之读来并不觉得恐怖。实际上在第一个故事《精绝古城》的开头，主角们尚未开始自己的探险，作者就已经写出了自己对于所谓阴阳风水学说的思考——“不过我并不觉得这种风水术有什么实用价值，中国自古以来有那么多的帝王将相，哪一个死后是随便找地方埋的？朝代更替、兴盛衰亡的历史洪流，岂是祖坟埋得好不好能左右的？”

这些盗墓故事发生在中国的天南海北，其中的大多地方作者本人并没有涉足过，只是全凭想象去描写。即便如此，其中比比皆是的充满烂漫野趣的描写也让人心生向往。胡八一、王胖子的第一次探险，是从两人当年下乡的内蒙古岗岗营子出发，穿越原始森林，前往中蒙边境的黑风口野人沟寻找北宋晚期的金人古墓。虽然两人后来在古墓中险遭不测，还意外发现了当年日本关东军在这里修建的地下堡垒，剧情紧张刺激，但让我记住的还有作者对于内蒙古原始森林的这段描写：“好在秋天的原始森林，景色绚丽，漫山遍野的红黄树叶，层林尽染，使人观之不倦。偶尔见到林子深处跑出一两只的山鸡、野兔、狍子、树懒、獐子，英子就纵狗去追，到了晚上宿营，采些山里的草蘑香料，燃起营火烧烤，我和胖子都大饱口福，这些天就没吃过重样的野味。”——优美得如同一份让读者共赴远方的旅行邀约。

盗墓绝非一份现代人可以认真考虑的职业，所幸作者也只是以此为引子，应该没有读者会当真。那么现代人又应该对“鬼神”报以什么态度？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是以现代科学为基准，对其嗤之以鼻，或者干脆避而不谈？其实在“鬼吹灯”系列故事中，作者对于“鬼神”等超自然现象，采取的反而是类似于古人在《山海经》中的态度。

正如作家刀尔登写的，“我们的祖先谈论‘大人国在其北，为人大，坐而削船’，也就像我们今天谈论‘某某公里处有收费站，可以绕过去’之类”。把所谓的超自然现象与人们当前的未知画上等号，再把整串故事与现代、革命年代、古代、神话时代等不同的时段混合在一起，谱成一曲充满惊险和浪漫的牧野山歌。至于是否有鬼神，鬼神在其中又起到什么作用，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鬼吹灯”系列故事虽然大多源于作者的想象，但也不难看出，一些中国传统的神话故事，如天河鹊桥相会、神笔马良、古画群贼盗墓图等，都在“鬼吹灯”中被进行了解构。甚至可以说它对整个中国的地理和历史都进行了解构和重构——这样所获得的创作素材可以说是无尽的。对于成熟的读者来说，阅读这种几乎可以无限循环的探险故事可能容易感到疲倦，而对于那些对无尽的远方充满了想象和好奇的年轻读者来说，“鬼吹灯”则是一部可以点燃想象力的作品，让他们对于探索更加渴望——这或许正是这款网络时代的鬼故事最大的特点了。

《鬼吹灯之精绝古城》 作者：天下霸唱 出版社：安徽文艺出版社 出版年：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