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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传说”版本细考

作者:admin 2020-08-15 我要评论

在《消失的搭车客》这本书里,作者扬哈罗德布鲁范德将都市传说定义为带有讽喻意味或神奇色彩的、新近发生(或未经证实)的现实故事;相信并讲述它们的,是当代社...

在《消失的搭车客》这本书里,作者扬·哈罗德·布鲁范德将都市传说定义为“带有讽喻意味或神奇色彩的、新近发生(或未经证实)的现实故事;相信并讲述它们的,是当代社会中那些最为见多识广的‘民众’——青年人、都市居民、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传说讲述者所称的真人实事,也是听其他人转述而来。新闻媒体加入到传播、求证都市传说的行列,往往更增添了传说的可信性”。

 

荒野公路是都市传说易发生的一个场景地

 

文/张月寒

“都市传说”这个概念,虽起源于美国,但如今世界上各个地域,都有类似此种传说。日本的裂口女、富江,香港的鬼妈妈煮饭、新娘潭、七姐妹,越南的西贡旧公寓楼……一个又一个故事在当地被一个又一个信誓旦旦的人讲述、传播。它形成了历史,也成为当地文化的一部分。《消失的搭车客》选取了美国社会长期流传、比较出名的一些“都市传说”,追根溯源,展示了都市传说是怎么形成、发展、流传的。

“男友之死”

以下故事相信很多人都听过:漆黑公路,一对情侣驾车去往某个地方。这时,总会出现不得不停下车来的事件——车子发动不起来、抛锚等,车也必须停在一棵树下。然后,男子跟女朋友说下车去寻求帮助,让她好好在车里等。他必定久久不回,接着女朋友会听到车顶有刮擦的声音,吓得一夜不敢开门。天亮后,打开车门,发现树上吊着男友的尸体。昨晚的刮擦声来源于尸体晃荡时脚尖不停在车顶摩擦。这个传说被称为“男友之死”。

“男友之死”最初来源于1964年堪萨斯大学一名18岁新生的讲述,此后,传播越来越广。但其中传统的、相对固定的元素却没有变化:泊车的男女,被离弃的姑娘,神秘的刮擦声,天亮后的救援和可怕结尾。在美国民俗研究重镇印第安纳大学,1964到1968年间,从学生中搜到了19个此传说的不同版本。1969年,马里兰州伦纳德镇的一个版本中,首次加入了具体的救援者——警察。天亮了,当警察来临,他对车里的女孩说:“小姐,请从车里走出来,到我们警车里去,但不要回头看!”但是,民间叙事情节发展的标准规律是:禁忌必须被破坏。女孩到底还是回头看了,于是,见到男子吊死在树上的惨状。

“不要回头看”这句话,加重了故事的恐怖和悬疑成分,也是这一传说后世流传更广的版本。

前两年,我去马来西亚著名的云顶高原,一个以赌场、大型酒店群著称的度假村。一路上,无论是事先搜到的资料还是当地人的讲述,都有这样一个故事:一对情侣去云顶赌钱,由于输太多没钱住酒店,只能开车下山。云顶的公路是那种盘山路,曲曲折折,夜晚开想必很可怕。车开到半路,车坏,男子说出去寻找帮助。马来西亚的这个版本中,加入了女子在等待男子回来的过程中,发现过往的车辆看见她的车,总是快速驶过去,车里司机都显得非常害怕。后来,救援的警察来到,叫她千万不要回头看。她当然还是回头了,发现一个女鬼正在车顶,吃男友的头。2017年,这一事件被拍成了电影《怨灵2》,里边对此都市传说的前因后果进行了更为丰富的联想。

细考这两个版本,美国版本是1964年出现的,“不要回头看”台词的加入是1969年。而马来西亚云顶的第一间赌场,是1970年才建立。所以,应是美国版本最早。但是,一个北美洲发生的故事居然传到了东南亚,当地人还结合自己的地理和文化,加入栩栩如生的新细节,使它更为可信。这可能正像《消失的搭车客》中所说,“广泛流传的民间传说,在口头传播的过程中,借助于各讲述者插入的地方化细节,会增添不少可信度和影响力”。作者扬·哈罗德·布鲁范德(Jan Harold Brunvand)分析,“男友之死”的讲述者和听众们,很可能有过外出泊车的经历,受到过传言、奇怪的景物和声音或汽车事故的惊吓。

“钩子”与约会焦虑

启发上文“男友之死”的都市传说是“钩子”,而“钩子”的故事,被民俗学家阿兰·邓迪斯认为表达了一种约会焦虑,尤其是对女孩子。故事版本如下:

“一对情侣把车停在情人道上,边听收音机边亲热。这时主持人停掉音乐,说有一个犯有强奸和抢劫罪的歹徒逃到该地区,他的右手是一把钩子,而不是一只手。这对情人听完后感到害怕,便把车开走了。当男孩把女孩送到家时,他绕过来为女孩开车门。这时候他看到——门把上有一把钩子!”

“钩子”是美国青少年恐怖故事中最受人喜爱的故事之一,最大魅力在于故事情节的整齐性,结尾的钩子引人遐思,说明当时钩子人只差一步,便会打开车门。邓迪斯认为故事中的钩子是生殖器的象征,钩子刺向女孩一侧的门把,但接下来由于车突然开走而被撕开,象征着一种阉割,说明故事中的女孩,并不想跟男友发生性关系。

青少年对性的焦虑,是美国恐怖片爱刻画的一个主题。1987年的经典电影《鬼作秀2》,里边有一个小故事《木筏》(The Raft)。四名青年男女,男生壮硕、女生漂亮。男一、女一是最金童玉女的梦幻组合。男二虽也带着女二一起出行,但能明显看出他垂涎女一。四人在高考结束后的那年暑假,一起驾车去临近的湖游泳。四具青春的躯体在湖水中畅游,谁都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看着像一摊油的漂浮物。

“油渣”首先吞噬掉了女二。画面之恐怖、叫声之凄惨,让剩下三人胆战心惊。他们迅速爬上湖中央的一个木筏。那摊油依旧在他们周围漂浮,不肯离去。男一是校园里的明星、运动健将,哪受得了这般等待,另一方面他也想在天黑之前游回岸边。于是,他跳下湖……

这摊油仿佛知道这四人的心思,它把女二和男一迅速除去,只剩下男二和他一直暗恋的女一。他们在木筏上一直待到第二天天亮。清晨,当男二看着女一在阳光下熟睡的美丽侧脸,忍不住与之亲热。这时,最恐怖的一幕发生了。被男生亲吻的那个女性,一边脸仍旧美丽,侧倒在木筏上的那一边脸,被油渣从木头的缝隙中攫住,迅速被拉扯、腐烂。电影的恐怖在于让你只在几秒之内,就看到一具美丽的皮囊被摧毁、消逝。几秒之前还鲜活美丽的女一,被瞬间抽骨扒皮,变成一具血淋淋的空壳,消逝于湖中。

这个故事,和上文“钩子”的讽喻意义一样,都表达了因男性自私的性欲,而造成女性一方的损毁和不幸。《木筏》里那个女生,是典型因男生的性欲而死。“钩子”故事,同样表达了男性一方对女性在性方面的施压。

值得一提的是,史蒂芬·金在《木筏》中刻画的食人浮油渣,世界上其他地区也有类似传说。它也被称为吸子(席子)、绿毛毯、吸血毯,在云南西双版纳、德宏、思茅的傣族地区以及缅甸,甚至是南美洲都有这种故事。外形是一张四方的毯子,2米见方或者更大,背面有绿色藻类,腹面长满了碗口大小的吸盘。水陆两栖,被卷上者必死无疑,会被吸血乃至吞没全部身躯。

消失的搭车客

几乎世界各地都有这样的都市传说:夜晚,漆黑公路上司机一个人在开车(有时也会有同伴),突然,路边有人招手(通常是女性),司机停下,载她上车。路上他们通常会有对话,说明一些背景信息,到达目的地以后停车,司机回过头却发现后座空无一人。司机去敲目的地的那所房屋的门,向屋主描述了女孩的样貌。屋主告诉司机,他们以前有个女儿,长得和他所说的搭车女孩一模一样,但她几年前就失踪了,并且就在这条路上,许多人见过她在路边要求搭顺风车。

据扬·哈罗德讲,“消失的搭车客”最早可追溯至“飞翔的荷兰人”(也译作“漂泊的荷兰人”)这一超自然民间传说。它第一次在书中被提到是1795年,在乔治·巴林顿所著的《去往博塔尼湾的航程》(Voyage to Botany Bay)里。“飞翔的荷兰人”是传说中一艘永远无法返乡的幽灵船。他们会试图和其他船只打招呼,托人向陆地上或早已死去的人捎信。在德文里它用来表示一种持续飞行的状态,形容受诅咒的荷兰人永远漂流在海上,却始终无法回家。

随着欧洲人移民至美国,19世纪晚期,纽约州出现了一些欧洲移民讲述的“搭车客”故事。交通工具由船变成了马车,相关人物变成了骑在马背上的旅行者:年轻人在骑马赶路,幽灵常常跳到他们的马背上。当他们到达目的地后,那个幽灵就消失了。她也是个女的。

大萧条时期(1929~1933年),“消失的搭车客”开始被添加了汽车的主题。汽车时代是“消失的搭车客”这一故事开始真正繁荣的一个时期。在汽车时代,这一传说的数量比早期徒步或坐马车时代要多得多,流传地域也广得多。

1933~1934年,“消失的搭车客”被放在世博会背景下,开始出现“预言乘客”的版本。开车去芝加哥参加世博会的人们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妇女,他们请她上车,她上了车,不过她的脸很黑,让人看不清相貌。妇女和他们闲聊,说了一个预言,“这个世博会将在9月间沉到密歇根湖里去”。

中国也有类似版本,但往往是出租车司机,日子通常是鬼节,上车以后,“乘客”要求去火葬场、坟场那类地方。一路上司机已是战战兢兢了,停车后乘客付钱,司机找钱回头,发现乘,客消失。中国版加入的一个细节是,司机低头一看,刚刚收的钱是冥币。

《消失的搭车客》里有这样一段描述,能否证明是中国版的溯源,还值得商榷,但时间上或可作为某种参考。1954年,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的大木春夫发表了一个韩国的搭车幽灵传说。此故事和美国版本大部分相似,但这版比美国版多了火葬场、出租车司机的元素。大木春夫是在1941年听到这个传说的,说明至少在美日战争(“珍珠港事件”)爆发的前几年,这个传说便在远东有了广泛的影响。扬·哈罗德分析,很可能是通过在西方工作的东方人传播。

其实,无论是载鬼去墓地,还是在路上载到轮回的逝去女性,其本质都是一种“回家”。无论在任何种族、文化里,回家,都是一个普遍可以被理解的主题。这才使得“消失的搭车客”几乎在全世界范围内都有各自不同的版本。扬·哈罗德认为,它讲述的是“我们在路边看到的陌生人和那些英年早逝的人的命运”,人们从心底或许都是希望,所有迷失在外的魂灵,最终都能回到自己的家,回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消失的搭车客》 作者:扬·哈罗德·布鲁范德 译者:李扬、王珏纯 出版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出版年: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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