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谢驭飞)

出门补充日常供给，除了必需的牛奶面包，配偶要我买盒薄荷茶回来。他喜欢架子上有七八种不同的茶，想喝哪种喝哪种。英国人惯喝的“茶”都是碎末小纸包，分类大概只有那几种：大吉岭、阿萨姆、锡兰红、早餐茶、格雷伯爵、正山小种。因为反正是碎末小纸包，所以他们把研碎香料香草也算作“茶”。有些经典配方很不错，比如印度的香料茶，加了八角、桂皮、丁香、豆蔻，热烘烘的正如18世纪欧洲人想象中五光十色的东方。还有一些搭配比较奇怪，比如英国香料茶对“人参”味的阐释，各品牌飘忽不定，有时是一种香茅味，有时居然是鱼腥味，很少有老老实实的花旗参味。虽然我也并不喜欢花旗参，但是在自家餐柜里翻出一盒香料茶标明是“柠檬人参”，泡一杯以为喝到了折耳根，很令人恼火。

每周的大部分时间都完全在家，同时一切外饮外食的可能性都被杜绝了，我忽然意识到日常生活多少需要些来自食物和饮料的芬芳气息，不然就几乎过不下去。滚热或冰凉的薄荷茶是其中之一，所以家里不能断货。一个小小的茶包，滚水冲下去，连杯捧着走去另一个房间，一边走一边闻着热薄荷茶的香气，仿佛从鼻腔到前额拓开了一条湿润的通路，呼吸变得轻松又温暖。有一年去以色列，对那里食物的印象不太深，大体比较素，所以吃完很容易饿，一饿就容易忘。但是有一样东西却念念不忘，就是以色列人的薄荷茶是用新鲜薄荷泡的，而且是一大把，不是一两枝，碧绿生青的叶子胀满玻璃壶，那香气有如一整个植物园。在以色列这样阳光猛烈的地方，薄荷长得比野草还快，大把大把扯来泡茶，芳醇刚烈，除了热水不需要任何别的东西。

有一天去中东店买肉，店里摊着几箱新鲜香草，才开箱还没卖掉多少。一箱薄荷跟一箱茴香苗，香气涨满了没有窗户的小空间，把挤得满满的杂货铺变成了荒漠中的绿洲。中东人的饮食中大量使用新鲜香草，比意大利、西班牙犹胜，所以有点规模的中东人开的杂货店，总是有一股香草花园的气味，不输“尼罗河花园”。相比之下，南亚人开的铺子主要是香料味，殷实厚重，仿佛能防止铺子里的一切物品变质腐坏，包括时间。

南亚铺子的香料气中最为突出的又是丁香味。炖牛羊肉，一大锅也只能放两三粒丁香，放多了就吃不到牛肉味羊肉味，只余丁香味，非常不好吃。但是把丁香穿在柠檬片上，加一勺糖，加一勺威士忌，用滚热的水冲开，可以治寒治虚治感冒，治身上的一切不舒服——这是爱尔兰人的说法。我从来不相信报纸上的任何健康食物指南，但是自从一个冷雨夜喝下一杯加了柠檬丁香的热威士忌，把我从冻僵的边缘拯救过来以后，我确信不疑这种饮料对健康有极大的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