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谢驭飞）

文/欧阳宇诺

F发来一张早餐照片，盘子里放着半片抹着牛油果酱的全麦面包、一枚白水煮蛋、两小截去皮山药、三颗红艳艳的草莓、四小块软糯的南瓜。照片右上角的两个骨瓷小碗里，分别盛放着黄澄澄的小米粥和半透明状的银耳莲子羹。

F曾经是一个摇滚乐手，在青春四溢的时代，他的早餐常常是牛肉面搭配威士忌，或是牛排搭配冰啤酒，这些蛮横无理又激情飞扬的早餐，如同他的摇滚精神一般硬核。而此时的他，已年逾50，虽然仍有20多岁的女生希望与他谈谈情、跳跳舞，怎奈岁月无情，跋扈的早餐内容一如他的张扬气势，被时间磨去棱角，渐渐变得淡了软了、温和内敛、慈眉善目。

如果说F曾经的早餐威士忌及啤酒皆为主动选择，那么，保罗·坎普的早餐醉酒则属无可奈何。作家亨特·汤普森的小说中，主人公保罗·坎普前往圣胡安的报社任职。那里有个名为“艾尔的后院”的酒吧，因其风景宜人、价格便宜，成为了报社人员的食堂及消遣地。坎普初到时，“艾尔的后院”的菜单上只有啤酒、朗姆酒和汉堡，这些似乎都不适合当早餐，它们令坎普每天尚未开工就已喝醉。他建议酒吧老板提供咖啡和煎蛋，但被拒绝。当他第二次建议时，老板同意了。那之后，坎普可以在早餐时吃到加了煎蛋的汉堡，还可以用咖啡取代朗姆酒及啤酒。正常的早餐使一切都变得正常起来，他再也不用醉醺醺地前往报社办公室了。

无论进食的人是何种模样，丰盛的早餐似乎都能淡化离奇经历的荒诞色彩，给生活中的悲剧蒙上一层迷离的薄纱。作家詹姆斯·M.凯恩的小说中，四处浪荡游历、道德感沦丧的主人公弗兰克·钱伯斯在被赶下货车后，来到了双橡餐厅。他让善良的餐厅老板雇他当技工，还从对方那里骗到了一顿丰盛的早餐：橙汁、咖啡、玉米片、煎蛋、培根、墨西哥卷饼、松饼。每每陷入食欲不振的清晨时刻，我都会回想起弗兰克这顿早餐的内容。它就像是酸甜适度的开胃菜，令我的眼前呈现出缤纷色彩，令我冬眠的味蕾活跃起来，进而唤醒我对早餐的渴望。虽然于我而言，弗兰克这顿早餐的七分之二就已绰绰有余。

F、坎普、弗兰克的早餐，都很不错，但似乎皆与一种人生氛围失之交臂。在我看来，最具浪漫氛围的早餐来自翻译家朱生豪，那顿早餐出现在他写给宋清如的情书中。当天早晨8时，他起身到四马路去，在旧书店里买了两三本书，又在杂志公司买了六七种杂志。之后，他在杏花楼吃了两只叉烧包、两只奶油包，喝了一碗茶，当作早餐。他将所有这一切以及当天的所思所想，都详详细细地写在了信中，与清如分享。那封情书的末尾，他深情地写道：“我悄悄儿跟你说，我仍旧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