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谢驭飞)

在整个欧洲一步步进入闭关锁国之际，英国人蜂拥去超市抢购，第一样被扫空的是厕纸。对于住在英国的人来说，抢购厕纸不是新闻，因为百分之九十九的新闻事件观众可能只会通过电视屏幕见到。抢购厕纸是几乎所有人亲历目睹、切身实践、实在发生的：大概有三分之一的人成功地抢到了大堆厕纸，我只能想象他们在家里坐着，背后是如山的厕纸墙，神色木然。还有三分之一的人目睹了前一群体的成功，感到失落丧气甚至绝望。另外三分之一一直置身事外，直到他们发现自己家里的厕纸还剩半卷挂在架上晃荡，而超市货架如水洗一般空空荡荡。好在他们最后都找到了出路。因为抢购厕纸毕竟不是这场危机中最重要的部分。

柔软蓬松的成卷的厕纸在世界上流行开来，时间并不长久。中国人很早就开始使用“草纸”，用稻草做的，质地非常粗糙，纸上有时还会看见麦秸碎屑。草纸也不是一卷卷的而是一张张的，用的时候可能还要自己裁开。张爱玲让老女佣讲讲祖母那时候的事情，女佣想了半天，说：“老太太那时总是想法省草纸。”李鸿章的女儿孀居后，在“蹉跎暮容色，煊赫旧家声”里，防御也是这样的“微弱可怜”。20世纪30年代，美国有间卫生纸公司大力宣传自己的卫生纸里“没有木屑”。后来所有人的屁股都被卷纸宠坏了，粗糙的草纸彻底退出了市场。

卷纸用至柔至洁的外观应付生活中的至污至秽，宣传定位很是微妙。卷纸包装外观大都走美丽软萌路线，用小猫、小狗和小孩作为形象宣传，虽然多想一秒钟就会意识到小猫、小狗和小孩跟卷纸的特性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如果非要扯上关系的话，就是它们都特别有本事糟蹋卷纸。适合给成卷的厕纸做广告的动物应该是鹅，因为在法国讽刺小说《巨人传》中，高康大研究了各种用来擦屁股的物质，认为最好用的是鹅的脖子。

日本作家新井一二三写过有段时间东京很缺厕纸，父母因此发愁；在乡下住惯的外婆倒不以为然：没有厕纸，用报纸就好了嘛。在所有非厕纸的纸张里，报纸的确是最合适的：软、吸水、便宜，甚至不要钱。新闻纸在滚轴间如飞瀑直下，瞬间印满文字的画面非常壮美，代表着现在这个世界信息的高速流动。每天都出很多版的报纸承载的是即时信息，“用完即弃”。那么多印满文字的报纸后来都去了哪里？英国人用报纸包炸鱼，有机物垃圾一度也只允许用报纸包装食物残渣。更多的报纸在“再循环”的旗号下流向了未知的地方。相比之下，用来上厕所也算是多了一点儿用途。

现在有人在厕纸上印诗句、格言和漫画，让人上厕所时有点东西可读不致无聊。这种做法把报纸的灵魂赋予了厕纸，或者可以说是报纸命运的反转。也许有一天，报纸和厕纸会最终合体，变成一种纸张极松软寿命极短暂的出版物，人们读完以后擦屁股不会有任何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