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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日推理小说作家陆秋槎:人类永远会有好奇心

作者:admin 2019-12-12 我要评论

旅日推理小说作家陆秋槎:人类永远会有好奇心 新周刊 作者: 赵景宜 11-29 21:02 投诉 阅读数:12万+ 谜团本身不可思议,这才是推理有乐趣的地方。 去年夏天,陆...

 
旅日推理小说作家陆秋槎:人类永远会有好奇心
新周刊 作者: 赵景宜 11-29 21:02 投诉
阅读数:12万+
“谜团本身不可思议,这才是推理有乐趣的地方。”
​​去年夏天,陆秋槎的推理作品首次在日本翻译、出版。他笔下有另一个“陆秋槎”,写故事很大程度也是写自己。也许,这样小说家能和笔下虚构的角色走得更近。
 
 
 
文┃赵景宜
 
 
 
陆秋槎是一个很特别的推理小说家。从2014年开始,他便旅居在日本金泽市,用中文和日文写作,其间在国内出版了《元年春之祭》《当且仅当雪是白的》等多本推理小说。去年夏天,陆秋槎的推理作品首次在日本翻译、出版,获得异质回响。
 
 
 
陆秋槎的推理小说风格偏日系叙事,融合了日本动漫和青春文学等元素。一些中国读者觉得这样不够本土,但日本读者在阅读时则觉得熟悉又新奇。“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故事背景设定为魏晋时期,对日本人来说陌生、有新鲜感,就像发生在魔法大陆一样。”
 
 
 
《元年春之祭》日文版封面《元年春之祭》日文版封面
 
 
 
当下的中国推理刚刚起步,许多中国推理迷迫切地想看到更本土的经典作品,如同刘慈欣写的科幻小说《三体》。陆秋槎认为这需要更长的时间:“这不是几本书、一两年就可以完成的事。日本推理也不是一下子就本土化的,推理小说刚进入日本时,也是水土不服。”
 
 
 
最传统的推理小说,今天称为本格派或古典派,主张“谜团”的设计,并以逻辑进行推理“解谜”。日本的推理小说拥有独特的脉络。欧美古典推理小说于明治维新时期被引进,并先后发展出强调描写幻想、变态心理等元素的“变格派推理”、探讨当下社会问题的“社会派推理”,同时还存在“冷硬派” “风俗派”“法庭派”等多种风格。
 
 
 
陆秋槎的作品沿袭本格推理的传统,他喜欢解谜的乐趣。在长篇小说《当且仅当雪是白的》中,陆秋槎设计了一个内外都有门闩的通道,受害者死于反锁的封闭空间,加上其他线索,侦探因此很难判断是自杀还是他杀。
 
 
 
“诡计为什么吸引人?因为谜面用常理说不通,比如嫌疑人为什么有不在场证明,还把人杀了,他怎么做到的?雪地中间有尸体,但没有脚印。谜团本身不可思议,这才是推理有乐趣的地方。”
 
 
 
作为推理小说家,陆秋槎同时也是超级推理迷,他的灵感也多来源于其他推理作品。陆秋槎会思索解答的方向,有时还会比作者想的更有趣,“这样我可以把谜面改一下,作为新的故事”。每一篇小说,陆秋槎都会构思很久,不断想新梗,再慢慢去打磨,而“在这之前,有关推理的部分要设计好,再搭建发生这些故事的舞台”。
 
 
 
陆秋槎在《当且仅当雪是白的》中描写的中学校园,曾被读者诟病不够写实:“他们觉得不像中国的校园,但实际上也不像日本的校园。它就是推理小说才有的校园,比如内外都有闩的门就很奇怪。为什么学生会有那么大权力,为什么宿舍只住两个人?这些都跟推理有关。这个学校是人工的、虚构的舞台,只是在这里给大家演戏的。”
 
 
 
《当且仅当雪是白的》中文版封面《当且仅当雪是白的》中文版封面
 
 
 
在小说中,陆秋槎更喜欢用常见的知识点当作线索,确保作者和读者之间的信息公平,这样读者能够凭借得到的线索推测谜团。陆秋槎觉得这是本格推理的独特魅力:“这一种解谜的乐趣,就像玩卡牌游戏,其他的推理门类无法代替。”
 
 
 
陆秋槎作品的故事背景大多发生在中学校园。校园小说是推理小说的一个门类,欧美作家更关注老师间的关系,而日系推理和青春小说有更多结合。
 
 
 
“2000年以后,轻小说文化和动漫文化对日本推理小说产生了很大影响。校园青春类推理作品变得非常多,包括小说、漫画。”从《当且仅当雪是白的》到《樱草忌》,陆秋槎的故事总和校园欺凌、学业压力有关,但不同于主流日系推理,他的故事大多关注女性的友谊和爱。
 
 
 
陆秋槎笔下的故事主角都是少女,她们伶俐、缜密的同时,还具有细腻与情绪化的一面。为什么是少女?陆秋槎称,原因之一是出于功利性的现实考虑:“一直以来,推理小说都很男性化。从爱伦·坡以来,大多是两个男人的组合,比如福尔摩斯和华生,我再去写一个男侦探和男助手就很难了,我写两个女性的组合,容易标新立异。”
 
 
 
在陆秋槎的小说世界里,有另一个“陆秋槎”。“她”于2014年的短篇《连续统假设》中首次登场,扮演“侦探”的角色,是一个高二文科学生,之后又相继在别的故事里登场。“本来陆秋槎是小说里的角色,后来觉得这个名字不错,就拿来当笔名了。”陆秋槎有些不好意思,他解释,就像埃勒里·奎因笔下的侦探叫埃勒里·奎因,作者和侦探同名是推理小说的一个传统:“可能很多推理小说家觉得自己没有笔下的侦探有存在感,福尔摩斯的名字肯定比柯南·道尔要响亮得多。作家多萝西·塞耶斯在小说里写了一个以自己为原型的女性角色,最后还和侦探结婚了,非常自恋。”
 
 
 
1901年,石版画中的柯南·道尔。(图 / Mortimer Menpes)1901年,石版画中的柯南·道尔。(图 / Mortimer Menpes)
 
 
 
陆秋槎承认,自己和小说里的“陆秋槎”有许多相似的经历,比如“数学不太好,喜欢读书,一心想成为作家。这和我过去很相像”,同时又进行了虚构。他认为这也是日本私小说的传统,就像太宰治的《人间失格》,或者三岛由纪夫的《假面自白》,写故事很大程度也是写自己。也许,这样小说家能和笔下虚构的角色走得更近。
 
 
 
从爱伦·坡发表《莫格街凶杀案》以来,推理世界就开始不断变化。人们被离奇的凶杀案、扑朔的谜底、需要被重新审视的日常事物所吸引,分析哲学家维特根斯坦便是侦探小说爱好者,他说过:“比起一篇蹩脚的哲学论文,看侦探小说所收获的智慧要多得多。”
 
 
 
在德国哲学家本雅明看来,19世纪的发达资本主义催生了巴黎、伦敦这样的大都市,都市则孕育了街头闲逛者,这是侦探角色最早的原型。不过,科技的日新月异已然抛弃了许多传统推理的可能。从更先进的犯罪侦破技术到摄像头等监控工具的使用,传统推理小说讲述的情节与现实越发显得格格不入。
 
 
 
“以前就有推理评论家说,阿加莎描写的那个在传统庄园中发生谋杀案的世界早就结束了,后来的小说家假装那个世界还继续存在。”陆秋槎觉得,古典推理小说和科幻小说面临同样的尴尬:“科技发展的速度已经把科幻小说甩在后面,古典推理小说面对的是同样的问题。孕育古典推理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但陆秋槎认为,文学和实际生活总会保持距离,可以通过人工手段回避现代和科技的问题,但传统推理小说的内核,并不会伴随时间推移而消失,最多只是变了形式和比重。因为人类永远会有好奇心,会被假象所欺骗,会为意外的真相所震惊。
 
 
 
陆秋槎。上图为他的作品《樱草忌》。陆秋槎。上图为他的作品《樱草忌》。
 
 
 
 
 
访谈
 
 
《新周刊》:很多读者期待推理小说揭露世界的某一种隐秘的真相。
 
 
 
陆秋槎:他们认为科幻小说必须预测未来,武侠小说必须惩恶扬善,也觉得推理小说要反映人性、正义,或者社会的阴暗面。有的推理作家,比如松本清张专注写人性的恶,横山秀夫会剖析日本的人事结构,这些是他们的特色,但不是推理小说的必然性,解谜本身的乐趣才是。
 
 
 
《新周刊》:过于追求解谜乐趣的话,本格派推理小说不会缺乏真实性吗?
 
 
 
陆秋槎:推理小说和科幻小说、奇幻小说一样,都是类型文学,它描绘的对象真实与否、写实与否,不太重要。本格推理有自己的游戏机制。就像电子游戏中的主角不需要吃饭、射击时看不到打出来的子弹一样,它只是游戏机制。当游戏机制和现实产生冲突时,高明的设计师不会迁就写实性,而是会完善它的机制。
 
 
 
《新周刊》:本格推理的游戏机制是什么?
 
 
 
陆秋槎:只要自称是推理小说,那总归要有谜团。谜团的解答有趣,这是本格推理的最低限度要求和本质。传统的本格推理,像诺克斯的“推理小说十诫”也好,范·达因的“推理小说二十法则”也罢,都会强调信息公平。比如在破案前,有关线索都会告诉读者。不过在更早时代的作品中,比如《福尔摩斯探案集》,它会说特别冷门的知识,甚至隐瞒一些线索,有自说自话的感觉。
 
 
 
《新周刊》:你在一篇采访中说过,日本通俗文学和纯文学的界限消失了。
 
 
 
陆秋槎:在西方也是这样,中国也会。很多通俗文学比纯文学还要严肃,比纯文学承载的东西还要多。比如在推理小说中,我们不能随便说某人是凶手,要有证据、有推理。这背后是民主思维、法制思维、启蒙精神。这是推理小说必然带有的东西,无法抹掉,但纯文学却很难表现。
 
 
 
涉及犯罪动机时,作者要处理人性阴暗、非理性的一面,不得不面对人性的问题。中井英夫的《献给虚无的供物》、宫部美雪的《所罗门的伪证》,这些推理作品的思想深度不输纯文学。《卡拉马佐夫兄弟》的故事梗概不就是推理小说吗?日本还出了删减版,把哲学讨论都删了,只留下了推理的部分。《小径分岔的花园》里面有谍战要素,有推理小说式的反转,因为它是博尔赫斯写的,就变成了纯文学吗?《玫瑰的名字》更麻烦,它到底是推理小说还是纯文学?
 
 
 
 
 
 
 
《新周刊》:为了自己作品的神秘感,推理小说家也需要保持神秘吗?
 
 
 
陆秋槎:日本有很多“覆面作家”,意思是把脸覆盖起来,大家不知道他是谁。有很多推理小说、科幻小说作家从不在公开场合露面。有些人不是专业作者,在现实中有其他工作,他要保护个人隐私;有些人写的东西很黄很暴力,自己不好意思;还有些人不擅长社交,或者觉得读我作品就好。很难说出共性。
 
 
 
说实话,类型小说里,作者是最不重要的,只要写得好看就行,不管是金庸写的,还是金庸新写的。
 
 
 
有个作者叫北村薰。薰在日语中,可以是男生的名字,也可以是女生的名字,看不出性别。这个作者写了一系列以女大学生为第一视角的小说,特别少女心,大家都觉得是一位美少女作家写的。1990年北村薰获得日本推理作家协会奖,在颁奖典礼上一出现,好多人顿时幻灭了。那是个40多岁的中年男人,真名叫宫本和男——名字里有个“男”字。但是从另一个方面讲,很多人觉得他是个老男人,却能把少女心写得那么好,好厉害。他露面以后,很难说是负面效应还是正面效应更大,对吧?
 
 
 
《新周刊》:你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元年春之祭》,在日本的销量超过了国内,他们对你有什么评价?
 
 
 
陆秋槎:《元年春之祭》被归入早川书房的丛书里。适逢出版社创办65年纪念,本身有一定读者基础,丛书也第一次出版中国作家的作品,所以日本读者很好奇。故事本身的元素很丰富,有推理,也有中国古典背景。日本读者反馈称,该作有80年代日本本格派风格;也有批评称太侧重推理,人物塑造和文笔很差。
 
 
 
《新周刊》:你和翻译有什么交流?
 
 
 
陆秋槎:稻村文吾是个推理迷,为了看中文推理专门学了中文。他比较腼腆,翻译过程和我没有沟通,等他翻译完了,我再全文读一遍。有些表达,他希望保留中文特色,我则希望更日本化。比如,我用“吉光片羽”比喻杀人现场的证据,它原指古代神兽留下的一片毛。这个词直接翻译会很奇怪,但他觉得这样翻译能体现中文特色,是更奇异的表达。我则希望在日文中找到类似的比方。
 
 
《新周刊》:你怎么看在国内的推理小说鄙视链?
 
 
 
陆秋槎:这其实是推理迷对非推理迷的鄙视。推理迷鄙视只看过东野圭吾的非推理迷,但东野圭吾其实是个很好的推理作家。科幻圈也一样,看过很多科幻的鄙视只看过《三体》的。我没有这种鄙视,我并不赞同鄙视初学者,大家都是从入门过来的。
 
 
 
《新周刊》:对于新人推理小说家,你有什么建议?
 
 
 
陆秋槎:我是从国内杂志出道的,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大家可以先在网上练手,尽量努力写长篇,然后找地方出版。网络小说连载不适合推理小说,至少不适合本格派。本格派小说看解答才好看,但前面都是讲调查。网上连载的话,前面光警察询问就写了两期,读者就不看了。
 
 
 
《新周刊》:去日本以后,你没有过其他正式工作,当职业推理小说家可以维持在当地的生活吗?
 
 
 
陆秋槎:在日本出书以后,我开始有约稿,平时也写些评论。可能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穷,但也不会很有钱。写书的消耗很大,没办法保持规律生活。我在日本没做过其他工作,不出意外,我未来还会是职业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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