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销无处不在，省钱越来越难。
恭喜，今年双十一，你我都成了两千多亿元商业项目的参与者。
积累了一整年的消费欲终于得以释放；囤货及拆包裹的乐趣，也能让人暂时忘记钱包愈扁的事实。
拿下铮铮战绩的主播们，终于在嗓子冒烟之前，等到了短暂的补眠假期；那头的二手市场却已摩拳擦掌，准备迎接后双十一时期的红利。如果要为这波红利命名，我想它应该叫“冲动是魔鬼”。
借助双十一，“口红一哥”李佳琦，也成为了“直播一哥”。/ 运营研究社
线上线下的商品恢复原价，市场如同一个大浪袭过，逐渐平静。
但我们也知道，越是平静的海平面下，暗流越是汹涌。
货品不清，推销不止。每一个在商场门口慢下脚步，每一个在地铁站里东张西望，每一个在办公桌上偷偷玩起手机的人，都依然是商家们虎视眈眈的目标受众。
为了能刺激你的下一次冲动，他们不惜像大侦探福尔摩斯一样，专研各种蛛丝马迹；也会像弗洛伊德一般，解读复杂人性。
我们早已被各种营销话术所包围，挣不脱，逃不过。
现在卖水果都要直播了。
“游泳健身了解一下”
这是浑身肌肉的Kevin老师，对匆匆走过的陌生人，一声小心翼翼的问候。一句话点明了服务的项目内容，“了解一下”姿态友好，也不假熟。
后来，某次陈奕迅演唱会上，一位男粉撕心裂肺的呐喊，才让这句话成为了对身材日渐变圆者的深切关怀。
据“洋葱日报社”报道，周杰伦在莆田的演唱会上，很多歌迷举起了这种荧光棒。
但Kevin老师的优点在于，无论你是胖是瘦，他都会一视同仁。
走在路上，无论你是正在和男朋友吵架，还是极尽谄媚地讨好着电话那头的甲方，“游泳健身了解一下”总会如约而至。
再搭配一张印有肌肉与翘臀的传单，Kevin老师简直就是你上下班路上最敬业的NPC。
2018 年有健身行业报告显示，近 84% 的健身俱乐部都熬不过 12个月，不断开办年卡的新老用户，可以说是他们的唯一进账可能。但由于成交单价高，服务半径又有限，健身房多只能采用地推的“笨办法”来发展新用户。
每一个健身教练身上都背负着复杂而惨重的KPI指标——早上卖力派传单，晚上继续卖力教健美操。
今时今日，不想当销冠的肌肉男，不是好教练。
但Kevin老师还有更多推销技巧，是留给那些真想“了解一下”的人。但凡你留了电话，或是进入健身房登记参观，这些NPC才会充分热情起来。
比如他们利诱——“买12个月送3个月，相当于3000块一年半了！”
他们激将——“你看看墙上这些身材姣好的人，都是从我们这里出去的学员！”
他们用苦情计——“绩效考核马上就要到了，这单我就是亏本也要签下来！”
他们有时还突然醒悟自己是靠肱二头肌吃饭的生物。大众点评上某城市排名前三位的一家健身房，有网友评论称，销售不断给自己发恐吓短信——“你电话都不敢接，有种你来体育馆？”
同样是口头承诺让人变美的行业，楼下耍剪刀的Tony老师显然要peace许多。
“窝窝头，一块钱四个，
嘿嘿”
吆喝，本来是从事小本生意的人，在街坊邻居耳边怒刷存在感的一种方式。一般吆喝的人都嗓门清脆，气沉丹田，用地方方言把商品名称唱出曲儿来。
比如北京人卖西瓜：“吃来呗弄一块尝，这冰人儿的西瓜脆沙瓤儿。”比如潮汕人卖小吃：“豆花（高音）——草果（低音）。”
短短几声叫卖，便囊括了小摊贩对平仄、节奏、音调的考量。作家萧乾便把这些萦绕在城市上空，热闹且有趣的吆喝声，比喻成街头管弦乐队重要的声乐部。
南京举办“吆喝大赛”。叫卖声已经上升为民俗艺术的一种。
但随着喇叭与短视频平台的出现，“魔性”似乎成为了叫卖声传播范围的唯一考量标准。微博网友评选出叫卖界六巨头，其中就包括：
声响渐强，节奏渐慢，以表感情越来越沉重的：“菠菜，贱卖，菠菜，菠——菜——”
设计了莫得感情小剧场，以引发大家对母爱之怀念的：
-妈妈我想吃烤山药-吃，两块够吗？-够了，谢谢妈妈，妈妈真好
以及用实际行动表明食物好吃到破音的：“发糕，十块六个，好吃得不！！！！！！！得了！”
没有人知道在“蟑螂药，蚂蚁药，老鼠药”后面，为什么会混入一个“臭脚克星”，但这些魔性之声终将因为互联网强大的存储能力，而在历史洪流中一遍遍回响。
“老板和小姨子跑啦！”
“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最大皮革厂，江南皮革厂倒闭了!老板黄鹤吃喝嫖赌，欠下了3.5个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
小吃摊身边，常见开着大喇叭和它对吼的10元店。
严谨的设问与回答。
老板黄鹤的“传奇事迹”让鬼畜歌曲《江南皮革厂倒闭了》火遍全网，也让路边所有的小商品店统一了叫卖的口径——老板跑路、跳楼价、血亏、清仓大甩卖……
去年夏天，《温州晚报》刊登公告表示“浙江江南皮革公司破产清算完成”。据说黄鹤确有其人，但他只是皮革厂老板的侄子。这则温州都市传说中，小姨子为假，“好赌成性”和“跑路”却真有其事。
温州大学商学院有教授曾指出，频频传出的“跑路”消息，一度使温州陷入舆论漩涡。这场债务危机，已经升级成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
但温州的信任危机不归小商品店管呀，它们只需要供出“老板”这一惹众人厌恶的虚拟形象，替他瞎编几条莫须有的恶行，成功让自己扮演起“被害者”，与消费者统一了战线。
这些店的经营计划也是一致的——
它们没有任何一家真的会关门。每天太阳照常升起，店铺开张，同样的叫卖声也会响起来。商店永远在清仓，仓永远不会有清完的一天。
“把模特、衣架都清了，好卖窝窝头，嘿嘿。”
“我侯总亏本甩卖，
你们不买，就是对不起我！”
小时候，电视购物节目里总有一个叫侯总的人在发火。
一听口音，我们就知道侯总是台湾人。他总能给观众带来亮瞎眼球的高档产品——钻石是“8心8箭”的，红宝石是2克拉的，还有一款“劳斯丹顿”手表，既像“劳斯莱斯”与“江诗丹顿”结晶，还谐音了“劳力士”。
侯总，激动到模糊。
主持人和某鉴定机构的专家负责冷静介绍产品特点，通常坐在画面右方的侯总则需要通过歇斯底里的演技，来展现一位做了亏本生意的老板，是怎样痛心疾首的。
他激动地猛拍桌子：“破盘价998！破盘价！(怒吼)不是破一片，是破了十几片。”
他浮夸地侧面烘托手表之华丽：“啊主持人，你刚才闪到我的眼睛，害我没有办法接话……”
他还用激将法：“一共只有66块手表，如果你错过了，那么我恭喜你，你买不到了。”说完还五音不全地唱起“朋友我永远祝福你”。
有网友戏称：本来深更半夜的电视购物节目，大都是一些减肥壮阳增高丰胸产品，早看腻了。直到有一天，在闪烁的光芒中，来了喜剧明星侯总。
啊，背景中的钻石闪到我的眼睛，害我写不出图说了。
侯总的咆哮演技一朝成为电视购物的经典桥段，后来我们转台到购物频道，总有一位男子情绪激动，总有一款商品售价998元。
济南时报曾采访一位电视购物节目的男主持。这位男主持透露，台本上会在一个个关键词之间，还加入“惊讶”“挥手”“拍桌子”等动作提醒。
他曾为录制一款手机广告拍肿了手掌，还有一次差点一巴掌打到女搭档眼睛上，仅是为了表现商品降价幅度之大。
有媒体把电视购物总结为“咆哮经济”。这种经济由两种重要元素构成，一位咆哮女主持：“哇，好厉害！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一位长相老实的咆哮男主持，配合以对商品“斩钉截铁”的肯定。
电影《奋斗的乔伊》中大表姐饰演的单身母亲，靠在电视购物频道上推销魔力拖把致富。
近几年，商务部发布相关规定，对电视购物业进行了规范。像此前侯总这样，把成本6块钱的水晶钻吹嘘到998元的情况，早已不复存在。
但据《2017年中国电视购物业发展报告》表明，2017年电视购物会员人数为8219 万人，获得经营许可的34家企业实现销售额363亿元。
还有你所意想不到数量的人，在创造你所意想不到巨大的咆哮市场。
或许2019年偶尔还在电视上看到“龙泉宝剑”订购热线的你，也会感受到一股时空穿越式的魔幻，回想起侯总咆哮着“用生命在经营品牌”。
“只要998”，确实朗朗上口。
“算法”
2019年，直播界的头部，李佳琦和薇娅，以超快的速度磨动嘴皮，“所有女生”和“薇娅的女人”随着倒计时一声落下，成千上万的库存就会被瞬间抢光。
李诞替GQ的李佳琦专访起标题，“一个人变成算法，又想变回人”。因为鸽了后者一桩生意，有甲方首次成为众人谴责的对象。
薇娅+卡戴珊，就是30秒6000瓶香水的作用力。
同样备受算法青睐的薇娅不仅能2小时卖出2.67亿元，还连线世界网红卡戴珊。
男人不理解女人为何看直播，但他们熬夜追的库克、雷军发布会也在说算法。听不懂不要紧，只要听到热泪盈眶，便能彰显自己不老的少年心。
大家理解能力见涨，库克很烦恼。
有了算法，微博一位姓徐的医生给每个用户都推荐了植发项目。
依照算法，没有卖过电动牙刷广告的大V，就不是一个有着真实流量的网红博主。
依赖算法，我们朋友圈里多出了许多对标的广告链接；微商们坚持给广告与非广告点赞评论，做正能量的坚守地。
也多亏了算法，你的收信箱已经被各种打折信息塞满，回复TD并没有什么效果。同样记得你手机号码，并愿意给你打电话的只有卖保险和放贷款的人了。
再调度一下算法，“重复重复再重复”的神烦电梯广告，又夺去了你人生中最为寂静的10秒钟。
并不用，谢谢。
原来我们看到小广告贴得到处都是，撕了就好；后来营销无处不在，省钱越来越难，但这只是商家造出来的欲望陷阱，只要内心佛一点，房租菜钱一交，总能熬到真没钱的时候。
文章《幸存者李佳琦》写，“互联网一切都有算法”。
但如果今天到未来，算法还将代替我们安排生活的方方面面，这算法又是什么呢？
《电视购物：这种“老套”的生意一年收入363亿！》
《“老套”的电视购物利润稳定增长 更多年轻人为其买单》，新华网
《电视购物：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个问题》，北大新媒体
《揭秘9.9元办卡的健身房，不靠推销还能怎么赚钱？》，运营研究社公众号
《债已结清，“江南皮革厂倒闭”终于大结局！但跑路的老板黄鹤还没回来》，每日经济新闻
《幸存者李佳琦：一个人变成算法，又想变回人》，G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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